父亲是个司机,开大车的司机。这样介绍父亲好像有点简单,其实父亲是有故事的人呢。
首先父亲是个军人,还参加过抗美援朝!小时候,最喜欢坐在父亲的大腿上,掀开他的上衣,摸他身上的伤疤,亮亮的,摸起来硬硬的,像蚯蚓爬在身上。父亲任由我摸着,哈哈大笑:“老子厉害吧,美国佬都不能把老子咋样!老子的车在山上跑,敌人的炮弹就在老子车子旁边炸来炸去的,老子车技好啊,再他多少炮弹都炸不到老子!狗日 的美国佬!我操他娘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参加过抗美援朝的汽车兵,退伍后在县城里面开大车。那个年代,只讲奉献,不谈回报,父亲抗美援朝的经历,也只在他的老战友以及家人亲戚面前,在喝了几杯酒之后提起,每当提起,眼角都有些许湿润。倒是母亲常常提起父亲退伍回家乡的场景:带着大红花,敲锣打鼓送回来的。那朵大红花,红色绸缎做的,光滑柔软,一直被母亲珍藏着,每年母亲整理衣物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瞧瞧、摸摸。有次大姐的文艺队表演节目,大姐把那朵大红花拿去当道具,被母亲知道了,硬是要她取了回来,弄的大姐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母亲当着宝贝的大红花,父亲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常常拿出来给我们几姊妹玩耍。大红花像球一样被父亲抛来抛去,我们几个姑娘随着红花跑来跑去,谁抢得红花谁就是英雄,然后带着红花接受一颗糖的奖励。而我常常是被父亲把红花塞进我怀里,然后吃着糖果,享受几个姐姐的横眉竖眼。
父 亲很帅,典型的剑眉、高鼻梁、刀削脸,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望一下,迷死一大片美女。尤其是笔直的身板,1米75的个子虽然不太高,但是在我们这边已经够高的了。不胖不瘦,走起路来掷地有声,很有男纸汉的魅力。我想母亲也应是在那场盛大的欢迎会上被父亲迷住的美女之一吧。
父亲没有文化,这是他一生的遗憾。母亲曾说,父亲刚复原的时候,组织上对他很照顾,安排的是某局的小头头,然而父亲执意要开车,他讲他就是一个大老粗,没有文化,就喜欢开车,也只开得好车,就这样父亲开了一辈子的车。
父亲没有儿子,这是他的心病。封建家庭走出来的父亲多少有些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大姐出生的时候,父亲在外地开车,二姐降生的时候,父亲也在开车的路上,三姐出生的时候,父亲还是在开车。。。。。。四姐出生的时候,父亲急急忙忙赶回家,当听医生讲又是一个女孩的时候,跑出去开车去了,留下母亲偷偷抹泪。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到中年,也许是看得开了,或许是已经认命了吧,对于我这个小女儿竟然是喜爱有加。从我出生,父亲就不再提儿子的事情,带着他五个姑娘,开始军事化训练。立正稍息,下腰踢腿,翻筋斗撇一字,向右看齐等等的口号随时在篮球场响起,我的几个姐姐在以后的人生中都成了腰杆挺直,身段婀娜多姿的美女。
父亲带着大红花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然后握着方向盘平平淡淡的渡过了一生,然而在离世的前一年,父亲又一次戴上了大红花!那年的"八一",民政部门找到在世的几个参加抗美援朝战斗的老军人,把他们请上主席台戴上大红花,进行了表彰慰问。台上的父亲,腰背已经不再挺直,犯了老年痴呆的老父亲,仿佛对大红花很感兴趣,喜笑颜开的,不断的抚摸拉扯,而台下的我们早已泪眼朦胧。父亲回到家乡时带大红花的样子只有母亲记得,而那年的"八一",父亲喜笑颜开戴着大红花的模样永远铭刻在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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