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太祖母走近了我的儿子,他们用非人类的语言心心相印地交谈。他们的脸上回荡起大自然赋予人类最本质的契合,日出日落一样呼应,依靠各自的心率传递春夏秋冬,使人类对应出宇宙最美妙的精华。他们在谈。没有翻译。如同风听得懂树叶的声音,水猜得透波浪的走向,光看得见镜子,瞳孔能包蕴瞳孔一样。——《祖宗》
2.(姜广平,毕飞宇)
姜:但那与你的关系在哪里呢?
毕:你说呢?如果他们也包括我们呢?
姜:看来一切都是你的预谋,这能不能理解为这就是你的现实主义?
毕:是的。
姜:说到这一点我就很想知道你的作品里为什么女性偏多。这是为什么?
毕:可能是我喜欢女人。
姜:男人呢?你不喜欢?
毕:男人复杂,男人手里太有权。
3.路灯们静然不动,而车灯则悄然流淌。人群像鱼,在灯光里明灭,在斑斓里或隐或现。林红走在人群半里,居然产生了“进城了”这个古怪念头。林红在大街上居然记不起这些年自己生活在什么地方了。生活在这里,这句话被生活弄成了这个意义:生活在别处。我们到底生活在哪里,已经成了一个问题。——《林红的假日》
4. 林红一直是一个好姑娘。好小学生,好中学生,好知青,好大学生,好记者,好妻子,好总编。人人都这样说。“好”是什么?林红感觉到“好”只是回过头去的恍若梦寐,或者是掉过头来的空洞如风。一句话,是人的植物部分。林红握住了那只硬币。如果再年轻十岁,二十岁,林红会不会选择放肆,然后再浪子回头?再“好”?天上地下地放任一回,实在是有些迷人的。这样一想林红就觉得自己白活了。“白活了”这个印象太让人难过。林红的眼泪沁出来,泪水一下子就使大街缤纷了,变得通体透明。林红就想找个地方放肆一回,就想做一天“坏”女人,要死要活地放肆那么一回。
5.林红想起来了,自己天生其实就是一个女人,只是被自己弄忘了。林红的生活是容易使她忘却人的性征的。谁是我们的男人,谁是我们的女人,这个问题是生存的基本问题。可是林红的生活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人。性征早就被上司、部下、同事和职工这样的职业称谓阉割了。
6.海是一片水。海是一片蓝颜色。海是那种无限涌动又归结于寂静的假想平面。海是平常岁月,是单调的日子。海是想像力的某个纵度。海是彼岸的漫长过程。海是局部的柔情与空旷的悲怆。海是虚妄中的美丽背景,是现实中的极限绝地。海是一种欲望,海还是一种语境。海是孤寂、无聊、飘零的载体,海又是空无的物质形骸。海是地球地貌上面惟一拒绝人类的庞大体系。海不像山,每一块石头都可能成为历史凭据,海是永恒的历史零度。没有上下五千年。没有唐宋元明清。海只有现在,此在,即时,瞬间。即时的快乐就是海的快乐,即时的忧伤就是海的忧伤。海不承载海以外的意义。海就是海,只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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