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高逸之章

高逸之章

作者: 嫄嫄Vicky | 来源:发表于2019-02-01 11:15 被阅读6次

    尾夏季节,暑热难耐,常有不测风云,密云卷雨,奇袭大地,就如此时音国大殿外疾奔而过的侍卫,那人已是挥汗如雨,来不及擦拭,看样子风风火火,从大殿正门直奔国公大堂,身后,已是一团乌云压城。

    登了百级台阶,侍卫已是精疲力竭,一声噗通跪倒门前。

    “微臣请见国公,有要事相报!”侍卫来不及缓气,大声叩门,静静的只能听出自己的呼吸,不过几瞬,堂内传来声响,细碎脚步踱至门后,吱呀一声,高大厚实的堂门拉开半扇,探出一人,是国公侍女前来问话:“国公正在歇息,有事午后来报。”正欲合门,侍卫却又开口:“事况紧急,不敢怠慢,还请引见国公!”侍女刚要驳回,被堂内一语拦住:“带进来,我听听”

    堂门拉开,侍卫俯首跨进,一阵奇香萦绕,绕过屏风,榻上袅袅檀香,正坐一人,手持竹简;侍卫刚刚缓过劳累,略有放松,见到国公匆忙下跪,榻上那人放下竹简,起身站定看着来者:“有何要事,如此匆忙?”这声音清澈细腻,在这不大的屋内显得稚气明亮,侍卫抬头看去,音国公一袭白衣,虽身居堂内,还是顶着黑冠,发髻上梳,精神抖擞,再一细看,面容更是精致,明眸大眼,一笔横眉,脊挺鼻翼,都嵌在明眼可见的廓脸之上,世人都说国公年轻,稚嫩之外更有少许英气,一时竟忘了言语。

    “我在问你呢,有何急事?”国公一语将侍卫拉回。

    “禀报国公,臣属部下带队巡城,在郭外丛中发现尸体,血流不止,气息已绝,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公近臣左丘大夫!”

    国公双眼似雷霆一般,眉角上扬,似乎不相信侍卫所说,再次确认:“胡说!我派左丘大夫前去筹备款礼,生前从未树敌,何死之有!”

    “微臣不敢谎报,只是死者身上有国公钦赐铭牌,上书大夫左丘,这岂是等闲之物!”

    “大夫现在何处,带我前去!”国公甩开衣袖,来不及穿靴,套上便鞋就往出走,身边侍女匆忙开门,侍卫起身走在后侧带路,发现大夫被杀,抛尸郭外,卫队已速速将尸体抬回城内;国公踏出堂门,近处天边已是遮天蔽日,宽阔的宫殿外风声掠过,一行人穿梭往殿门外。

    还没走出殿外,侍卫们已经抬着大夫回来了,国公撞个正着,脸上被侍卫们盖上了黑布,手边缝隙处划过鲜红的血液,慢慢的滴答在发热的石路上;国公缓慢走到跟前,抬手轻轻取下黑布,大夫须发尽白,口含腥血,尚未瞑目,只是垂臂,上身已经略显僵硬,国公难掩痛苦,扶着大夫肩膀失声痛哭起来,凌山郡立于高山之上,此时风声渐进,卷着国公的哀嚎,天上已不见艳阳,国公脸上也渐渐分不清是雨是泪;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长发贴在背后,啪嗒啪嗒的雨声里,侍卫们只能听到国公难过而又愤懑的呼喊。

    “是谁!是谁啊!”

    “给我查!”

    年轻的音国公盘坐雨地,与死去的大夫相拥,左丘大夫年事已高,生而有年,辅佐音国掌权者钟氏家族,又是年轻公子的官学教师,此时已经再听不到近在耳边的爱徒钟高逸的悲鸣,从幼年到公子再到国公,左丘大夫是钟高逸的启蒙者,却落得惨死郭外的下场。

    来禀报消息的侍卫弯下身子来到钟高逸身边,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刚才意气风发的少年形象,他冷静了下来,看到侍卫手中掏出一块青铜铭牌,在雨中看去,没有任何光泽。

    “国公,发现大夫尸体时,大夫手中紧握此物,臣请国公仔细过目,此物件非同小可,还请国公明察。”

    侍卫在雨中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愿让其他人听到,钟高逸暂时收住了哭腔,用手捋一把眼前的雨水,接过侍卫手中的东西,定睛一看,顿时心如绞痛,紧握铭牌,一声雷响轰破天际,震的他心中一颤,他站起身来,吩咐侍卫先把大夫妥善安置在大殿中,许以国葬,侍卫们应声离去;刚刚经历了逝人之痛,对于年轻的国君来说是一个打击,他不顾全身上下不时传来的凉意,掏出手里的铭牌又仔细确认了一遍,那圆形的袖珍青铜牌上,精致立体的刻画着一个浪花,三层波浪逐一递减,层次清晰,惟妙惟肖,大夫濒死时紧握着的这条线索,大手一挥清楚的指向了音国内位高权重的第二家族艾氏,更确切地,将钟高逸的心牵进了艾氏家族第一长女艾澜的闺处;夏末的暴雨,似刀子一般刮在他身上。

    “国公且先回殿内吧,若是身体得病,婢女担待不起!”

    身上贴来一件大衣,头顶撑起一把布伞,侍女的声音把钟高逸唤回现实,他不敢多想,赶紧走回殿内更衣去了。

    殿外依旧是雷雨交加,大雨倾倒,侍女们胆小,紧闭了殿门,点起了烟炉;一身湿透的钟高逸久久不能平复内心,他叫人烧了热水,脱下湿了的深衣,钻进冒气的木桶中,闭上眼睛,回想起左丘大夫过往种种,不禁泪目。

    侍女们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的身子,不时偷窥着他俊俏的脸庞,正是花样的年纪,又是一国之君,钟高逸的美男子之名全境家喻户晓,尚在公子逸之时就有贵族前来求婚论嫁者不计其数,都无果而归,而年仅弱冠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送他一步登上王座的竟是亲生父亲和长兄;父亲钟阳嘉与长兄钟高阳在应征前往天子“攘外战役”中骁勇善战,父亲老当益壮,病死军营,长兄舍己为人,替天子挡下一箭,不治身亡,年轻的钟高逸痛失亲人,在一片质疑声中走向了王座,如今,大夫左丘又惨遭谋杀,令他落寞和愤怒的背后,还有一层惊讶,他还攥着那块铭牌,在水中端详了起来,雨水和狂风已经冲去了铭牌主人的气味,他试着嗅了嗅,只有生硬的青铜腥味,似乎在告诫着他,不要跟进去,但是在位上朝后,逐渐褪去稚嫩的钟高逸心里明白:身边的恶意已经肆虐。

    种种思绪灌进他的脑袋,暂且放下了手上的东西,重新闭上眼被温水环抱,此时他什么也不想。

    高耸入云的岚山扶摇直上,沥沥小雨像是天公触景,落泪而下,阵阵哀嚎,从雾中深处传来,一下一下刺进钟高逸的耳里。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好像哪一个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内心,卿大夫左丘清晨便已经发引,身为音国三代谋臣,老骥伏枥,鞠躬尽瘁,本该是颐养天年,安度晚霞的老者,却落得贼人杀害,对于钟高逸来说,他参加的葬礼已经太多了。

    人群之中,他锁定了一个肌肤雪白的女人,视线没有交集,他的内心却神之所往。

    不能再多了——他心里想。

    墓地选在了岚山之巅,往上而去,云雾缭绕,生人进去少有能回来的,安葬此处,是音国对待逝者的最高敬意,传言安葬在这里的人都能走进岚山的山顶迷云,通往梦者的极乐世界。

    大夫的棺柩似乎早有筹备,只用了上等的岚山红木,没有带一金一银,棺木一体而成,暗处也能瞧见红光,雕纹细致,敦实厚重,随葬的也一并改了风俗,尚在小殓之时,便命人前往西南的青国烧制了男女陶俑,大夫生前所爱之物也挑选一二,一并下葬,大夫亲近家属已在墓外放声痛哭,叩首下跪,哭的弯腰勾背,观者无不动容;棺柩应着四角的力士号子稳稳落地,仆人们七手八脚的放上葬品,大夫妻妾们手拿着其生前之物,书籍章本,已翻的略有残乱,子嗣们抬来了其最爱的高椅,恍惚还能看到大夫安坐其上品茶论道;随葬品上盖上了棺衣,称作加见,之后又铺上一层大席,压上抗木,所有人都退出墓室,七八个力士抄起锹,作诗要往里面填土,妻妾子嗣们再一次泪如雨下,痛哭声不绝于耳。

    哭声不息,填土不止,高山之上,痛兮痛兮,耳尖慕然传来一声弦音,悠悠长调,仿佛让人跟着深山流雾,缥缈游离。

    “孤深感大夫逝去之痛,言语之辞,不能言表,以筑为音,送君荣归。”

    只见钟高逸盘腿而坐,一筑横放,修长白指按住左弦,右手拿起一柄南渊竹尺,频频敲击,悦动而出,似乎在歌颂大夫跟随音国先公一路北上劈山斩石创立先河;一击连动,曲高调长,似乎在演绎大夫力排众议沥沥心血指引年轻的庶民奔向田野;回首种种,击筑到动情之处,钟高逸也难掩热泪,只将那深情哀恸填进乐中。

    一曲奏罢,填土也已结束,钟高逸收起了情绪,大手一挥:“大夫已去,音国上下,谨记其生前教诲,官爵封位一并追加。”妻妾子嗣们收敛了哭声“烦请艾氏,为孤献上桑木神主”钟高逸目视前方,余光里瞥着身侧,随行人等有人向前踏出一步,定了一晌,款款往前走去,慢慢走近了他的视野,他才把目光狠狠的集中在那人身上。

    这人身轻步盈,披着一件黑色长披风,长发不与披风一色,却柔顺光泽,盘在头顶高处,露出的纤纤细手雪白无暇,谨慎的端着桑木走到墓前,钟高逸的眼里,仿佛走过了一只高贵而冷艳的雪鹿;端端正正的置好了桑木,那人站起身子抖了抖披风,回首望来处走去,丧事也算结束了,人群里慢慢有往山下去的。

    钟高逸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过那人,注视着她翻身上马,动作轻盈,腰背玉立,扭头和钟高逸眼神上撞个正着,雪一般的眸子像是要冻住他的瞳孔,要不是对方先闪开,钟高逸怕自己要木着不成。

    那人已驱马走出好远,钟高逸才抖抖手臂,用力一蹬,紧握着鞭子,从干干的喉咙里喊出一声“驾!”,直奔着前方的黑色背影而去。

    “澜姐姐马术了得!”钟高逸的马踏着碎步不紧不慢地追赶了上来,他伸手摸了摸腹部那个铭牌,等走近了就打了招呼。

    “国公说笑,不能同比。”侧脸一笑,望向钟高逸。

    “旷日不见,姐姐还是这般自在!”钟高逸赔上笑脸,目光却匆忙甩向别处,只看到马上之人唇霏淡粉,五官精致,皮肤雪白,能被委以桑木重任,又以姐姐相称,这人正是艾氏长女艾澜。

    “公子逸已修正成王,一曲筑音,也是实在难得。”艾澜说完已经扭过头去。

    钟高逸又暗自摸了摸铭牌,驾马慢半个身子,往前自顾自的说道:“先是父王,后是长兄,如今大夫也离我而去,真是悲哀。”

    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钟高逸望着前方黑色披风灵动的背影,卷起拳侧放在嘴边吹了口气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手叉腰间,两腿一紧,赶上了前边。

    “大夫之死,举国悲恸,而我新晋为王,必要将谋害之人绳之以法,今日与姐姐并驾齐驱,有一语相告,还请递耳!”钟高逸故意挺直了身板,转头等着回答。

    “不知是何言语,还须如此神秘?”艾澜略微侧过身子,低眼看着对方。

    “姐姐可认得此物?”钟高逸利索地掏出了腹部的铭牌,生动的浪花铭牌在微弱的阳光下仿佛有了些许光泽。

    艾澜瞧见他手中铭牌,确认般看了两回,一时竟不回话,似乎心里已有了答案,把视线定在前方。

    “这浪花雕刻的如此精致,若我没有认错,应是令尊遣木国上等国匠选渊国细品木材制作而成,我虽不及姐姐年纪,但也清楚,这正是姐姐闺中之物。”钟高逸觉得胸口压着的石头松开了些。

    艾澜没有转头,只是望着前方说到:“这是家父命人印制的礼物,是我府上物件,不知公子从何而来?”

    钟高逸像是在收割胜利的稻草,低头抿嘴一笑,像是玩弄一样将铭牌转动于指间。

    “这铭牌着实是绝等物件,只是从姐姐府中流出,怕是被贼人惦记,我好意提醒,姐姐闺府应加派把守,莫让贼人钻了空子。”钟高逸压低了声音,还用一只手并在嘴边。

    “多谢公子提醒。”艾澜从他手里拿过了铭牌,转手递给了马下的仆人,加快了速度向凌山郡骑去。

    钟高逸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手中的剑柄。

    还需再试探才能剥开姐姐的心啊,他在想着。

    大夫过世安葬不出几日,一纸令书从殿内传到艾府,艾氏在音国与钟氏似乎齐肩并论,钟家历来掌管大权,艾氏一直在其身边起着重要作用,令书传自新晋音公,特遣艾氏长女艾澜南下至霸城侯迎天子。

    艾澜听着令书的一字一句,不为所动,罢了只是站了起来,走到了贴身侍女仲方的面前。

    “你可曾备好了?”

    “是的,大小姐”

    屋内柔和昏暗的光线投射在艾澜粉红的香唇上,上扬的弧度好像藏着千娇万媚,又好像细无声音,只是面前那个侍女缓缓抬起了头,唇齿一笑,辉光映衬之下,那姿色气质,竟也不输艾澜,还溢出少许。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高逸之章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chars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