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

引子：有人曾说过，亲人只有一次的缘份，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你一定要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我们爱与不爱，都不会再相见。

厚重

又是一年的父亲节，原以为一如往年，平平淡淡就这么过去了，却未曾料到，朋友圈也被刷屏了，居然和母亲节的热闹景象不相上下！儿子还在学校的父亲节征文活动中写了一篇文章《只愿时光慢些》，发表在学校的公众号上，颇有点煽情，再加中午又去吃了顿大餐，庆祝父亲节，似如此这般，感觉甚好！回来后，在家人群就看到老妈发了以下这么一段话：

父亲节，想念在天堂的父亲！父亲对我好，从小就喜欢我，虽然在言语上很少直接表达，但往往在行动上表露他的爱意。比方说明明买了好吃的给我们，却总故意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做咬牙切齿的样子：“奇怪了？！别人家孩子哪有这吃的吖，你们姐弟这脸色却怎么还这么黄呢！” 我当然听得出来，这是父亲爱护我们的话！但我还是不爱父亲，因为觉得他对母亲不好。母亲是童养媳，大父亲好几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像姐弟却未必有爱情。每每想起，感觉父亲也好可怜，在家里得不到情感上的温暖，便在外四处闯荡，后来运气好进厂当了工人。逢年过节回家，总把节省下来的米面油盐饼菜肉，以及给我们买的零食，挑担走几十里长路回来，就为了省几个车费钱。当年为了建河边这栋房子，窗子上的玻璃，菜刀，木材，恨不得什么都往家里搬，虽然不太值钱，但这是他顾家的方式！那时我们小，还不懂父亲的爱和苦心，现在想起感觉挺后悔，老父亲，我爱你！

是的，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一幅自己父亲的专属图画。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父亲是世界上最严肃的那个人，也是最孤独的那个人，那厚重如山的父爱，我们都感受到了吗？！

关于老妈的父亲，我的外公，老人家的人生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他是2岁左右从坳南乡牛田村尹氏家族带到石桥来的，太公太婆把他视若己出，疼爱有加。由于家里是开香店的，经济条件还算宽裕，解放后被划为上中农成分，为此后来太公还没少挨批斗。当时为了陪伴照顾童年的外公，特意从石桥附近的乡村给找了一个童养媳，那就是我的外婆。外婆5岁即被送到了石桥外公家，一直像个亲姐姐似的带着外公，一家人历经那些黑暗战乱年代，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终于盼到新中国成立，外公也长大成人了。

外公早些年（大约50年代初）一直在外闯荡，先以剃头为生，在天河煤矿呆过，后来又分别在吉安水泥厂、敖城电工厂当过工人。文革期间还参加过武斗，幸得以保全性命，后来在单位混得还挺吃得开，退休后还让大舅接了班，原本他可以将一大家人都带出去的，房子都买好了，因太婆坚决不同意而放弃了。

我对外公最早的记忆是有一次和母亲去敖城探望他，那时候外公在电工厂的食堂做厨师，看到我们来了非常高兴，他给我们炒了两个菜，记得其中一个是白菜炒肉，当时觉得好吃极了，还天真地问外公：是怎么炒出来的，这么好吃？！不记得外公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但我从此一直认为外公大约是世界上炒菜炒得最好的人之一。

白云苍狗，光阴荏苒，再后来外公因为身体不好，便开始进入漫长的病休期间了。印象中，老人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卧病在床，只是偶尔出来走走，身体很虚弱，长期养病，脾气变得不好，动不动就生气的样子。而且因为得的是气管炎哮喘病，咳嗽多痰，据说会传染，所以外公和大家一直是分开吃饭，菜也是单做。记得有一次发洪水，家里东西从楼下搬楼上，搬得乱七八糟，路面上和家里头到处是洪水刚刚退去后留下来的黄泥浆，大家忙于收拾东西搞卫生，连饭也没顾得上做，我饿得肚子咕咕叫。然后就记得外公颤巍巍到厨房给煮了米饭，再炒了一个榨菜皮炒肉，我吃得香极了，那一瞬间，感觉以前的那个大厨又回来了！

然而外公的身体状况终究是越来越差了，有时病情一严重，就得送到人民医院去住院治疗，那里有个勾鼻子的院长，医术精湛，对治疗外公的病有一套专门的方法，但终究也只是稳定病情，不能根本好转。所以，到后来，外公就只能长期住院了，成了一个老病号。医院的饭难吃又不便宜，于是家里就做好了给他送过去。

那时候我经常去送饭，提个篮子，走上台阶，穿过老街，从唐发聋子的修锁店那下去，沿着一条水渠走啊走挺长的路，再穿过一个村子，最后走过一段田埂路，才到了医院，大约也得有好几里路吧。有一阵子我和我弟一起送饭，一次经过水渠边的一个小菜园子时，发现一个熟了的向日葵，大圆盘上瓜子粒粒饱满的样子，非常诱人，就想把它撅下来。说干就干，他望风，我爬上去，不一会就弄了下来，这时候好像听到什么动静，两人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把向日葵藏到篮子里再用毛巾盖上，差点把饭都打翻了！还有一次，两人轮流拎着篮子，又都想偷懒少拎会，闹生气了，就把篮子放在地上，说不管了，其实就是在互相试探耐性，最后总有一个人回来拎上继续前行……

往事如风，不堪回首，后来外公还是病逝了，对他而言，应也算是彻底解脱了吧。葬礼办完后，感觉没有过太久，外公的痕迹就几乎彻底在日常生活中消失了。而我对他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那一框遗像，穿白衬衫，瘦瘦的脸，头发有点长，眼睛直视前方，有着一丝对这个世界咂摸和审视的意味。

有人曾说过，亲人只有一次的缘份，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你一定要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我们爱与不爱，都不会再相见。故此，缘起缘灭，生老病死，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必然是匆匆一过客。天空没有留下飞鸟的痕迹，但它已然飞过！雪泥鸿爪，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历历往事皆不可追！惟留下一段亲情记忆，以供后世之人思念和凭吊。

写于2018.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