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一部电影《冰山上的来客》,让我记住了帕米尔高原。
一晃几十年过去,直到今年九月的一个机缘,才让我有机会踏上这片神秘、遥远的土地。
这些年去过国内的不少地方,也见到过很多名山大川。却不因旅游,也不因工作,只是为了在不同的情境中能见到自己的内心。
所以我把每一次远行都当成一次禅家的行脚。
行脚与旅行不同,旅行在于放松身心,行脚却在乎境界现前的本心观照。
从喀什出发,沿中巴友谊公路一路向塔县前行。沿途河谷宽阔,只是有些干涸,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砾石。河谷之上,昆仑山脉连绵不绝。也不知经过多少年雪水的冲刷,山体沟壑纵横,满目苍凉。间或有雪峰突现,直插云天,阳光下耀眼夺目,如神明般耸立于前。我屏息凝立,渐渐生起谦卑之意。
塔县全称是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塔什库尔干在维语里是石头城的意思。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的要塞,当年张骞的马队,玄奘的双脚都从这里踏过。千年一瞬,县城北面的石头城堡已经风化残破,而城堡下的阿拉尔草滩依然水草丰美,是上天赐给塔吉克族人最宽广的牧场。
夕阳的余晖慢慢从草滩划过,划向远山。当明天的太阳再次升起,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古尔邦节也将到来。羊群在牧羊人的召唤下踏上回家的路。小溪前,一只棕色的羊突然驻足不前,一动不动,停留了好长一会儿,见到羊群已经走远,才快步赶上,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可是后来发生的故事却让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一户村民拦住了羊群,和牧羊人商量买一只羊回家过节,我用镜头记录了这个过程。令我惊讶的是,最后他们在羊群里抓走的正是那只迟迟不愿回家的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在相机里反复比对,可是神奇的事情确实发生了。惊讶之余,我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预感到自己的未来,却无力解脱,它一定非常难过。
高原上的日照强烈,氧气稀薄,早晚温差很大,生存环境异常艰苦。虽然塔吉克族属于白色人种,可是我见到的塔吉克男人却都是皮肤黝黑,满面风霜。
正赶上当地的古尔邦节,于是想去感受一下节日喜庆的气氛。走进一个塔吉克族的村落,村子里却是静悄悄的,见不到人。在一个石头房子的门口,看到一支精美的银壶,于是我索性蹲下来,仔细的欣赏。石头房子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人走出来,我正想和他解释一下,他却用生涩的汉语和手势邀请我一定要进屋做客。
屋子里到处是红色,看着很喜兴。红红的被子上放着各种过节的食物。主人盛情邀请我们喝茶,吃东西,然后就静静的坐下,沉默不语。我主动拉起话头,才开始了我们晦涩的交流。原来他们是在屋里等待客人,在这一天,哪家的客人越多,哪家就越觉得荣耀。我们聊起塔吉克族的风俗,聊起帕米尔的风光。当男主人淡然的告诉我,因为高原缺氧、气候恶劣,这里有些人都活不到五十岁时,我沉默良久。心中生起对生命无常的叹息,也有对天地不仁的不忍。
冰山脚下,一群骆驼在悠闲的吃草。突然间狂风骤起,豆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我快步跑回车里,心有余悸。扭头再看骆驼,风暴中安然若素,甚至不肯低下它们高昂的头。
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不是帕米尔最高的山峰,却因为“冰山之父”的称谓而最为著名。头一次与雪山离得这么近,冰川的细节看得清清楚楚,恍惚间我有一种感觉,我可以登上它。
太阳快要落山了,这是帕米尔高原在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天空变得安详,巍峨的群山在金黄的日色中仿佛放松了肩膀,而我的心也似乎柔软了下来。
从夏初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到夏末的帕米尔高原,我见到的最多的动物大概就是羊了。每当我试图接近它们,它们总是有些羞涩,但却不会露出丝毫敌意,就像邻家的小孩。我不明了转世轮回的真意,可我宁愿相信,它们曾经是我们的伙伴和家人。
月亮缓缓升起,帕米尔高原愈加显得静谧神秘。我向远处的雪山挥手告别,恋恋不舍。在回程的一个悬崖边转弯,车子突然有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我前所未有的体验到生命的无助和脆弱。也许,这是帕米尔为我这次行脚送上的最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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