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我的舅舅肝癌晚期,已经无力回天。他终身未娶,一直是几个舅舅和小阿姨照顾着。妈妈身体不好,我是代我妈妈尽这一份心。舅舅阿姨年纪都不小了,所以晚上值夜就我担着。
在医院待时间久了,看到最多的事就是生死。记得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整个医院此起彼伏的嚎哭声不断响起。整个平安夜一点都不平安,不断有人离开这个世界。光我所在的肝胆科,一个晚上就走了五个人。忙得几个小护士哀叫连连。这真的是对这个美好的节日的极大讽刺。
给我印象很深的是邻床的一个病友。也是肝癌晚期。而每夜来陪的是病人的妻子。五十几岁的一个优雅的女人。每夜除了必须的端屎端尿,她就陪在丈夫身边一直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的环境,我宁愿相信那是爱人之间的呢喃,而不是诀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老字其实是死的意思,与子偕老就是一起死的意思。但终归有一个人会先走,留下的那个人承受的是极度的伤悲以及失落恐慌。所以,她只要有机会就在他耳边一直说着些什么,似乎要将未来岁月所有的述说在这极其有限的时间里说尽。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那个病友进入了弥留,那个女人给我她的电话,要我拨打她女儿的电话,因为她的手已经拿不住电话了她声音颤抖着,恐慌着,大口的喘着气好压抑住快要决堤的悲伤。她的腿一直在打着颤,身体软软的几乎站不住,我拖来椅子让她做好,然后拨通了她女儿的电话,她接过去,说了声:“纳爷没了。(你爸没了)”然后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我一度以为她会在下一秒晕厥过去,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仅仅几十秒后,她恢复了正常,用微微颤抖却清晰的声音向女儿传达着指令:哪个房间那个位置有准备好的寿衣,哪里拿香烛纸钱,给那个亲戚打电话,等等。似乎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似乎早已等着这时刻的到来。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她也会一如此刻,坚强的活着。
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亲友离去的时刻,那一刻到来时,我们无法挽留,我们也无力挽留。我们能做很少。那个女人的丈夫是幸福的,至少在最后的时刻他深爱的也深爱着他的妻子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同他作了告别。并且用坚强来告知死者,未来也许孤单寂寞,也许无助清冷,但她会好好的活着。
好好的活着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我们会伤悲,我们会怀念,但除此之外,请好好的活着。
年初我的舅舅离开了人世,我为他写的悼词。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完了。他是一个喜欢玩,喜欢自由,不受世俗规则约束的人。他喜欢放风筝,喜欢小孩子。发病之前常常去公园放风筝,一放就是一天。也许他希望像风筝一样飞翔蓝天,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于是他用放弃生命做为交换,解放了灵魂,彻底的自由。我们能给的最好的便是只有怀念,然后继续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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