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重大决定
星期天的早上，阳光明媚。尼莫和桂成又是早早的就爬起来，因为今天他们要去赶集。
“集”指的是“集市”，也就是村民们日常主要买东西的场所。在集市上，每个人都可以是买家，挑挑拣拣的从别人那里买些自家需要的东西。同时，也都可以是卖家，拿些自家产的东西去卖，比如家里养的老母鸡、自家树上结的水果等等；卖东西也没有租金手续费什么的，偶尔会有个带着红袖章的市场管理人员对那些大一点的摊位收个块八毛的管理费，痛快的摊主会给钱，遇上磨叽的往往最后拿走一兜苹果或一捆大葱了事。
桂成刚介绍完“集”是怎么一会事儿，尼莫就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个淘宝网吗？”
尼莫记得爸爸曾经说过，淘宝网是一个平台，每个人都可以在上面买东西，也可以开店卖东西，好像还有一个词形容这种模式，貌似叫做什么C2C的，这和乡下的集市太像了！
桂成听得自然似懂非懂了，一脸晕菜的问尼莫“淘宝网”到底是个啥，任凭尼莫说了个口干舌燥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心想未来的这个“网”实在是太神奇了！
奶奶家附近有五个集市，每五天一轮换；比如初一这天大家都在A集市，初二又都到B集市。大家通常没有那么频繁的购物需求，所以买东西的人一般只会选择离自家最近的一个集市，卖东西的倒是会追着集跑，个个不落。
今天就是在3公里之外的地方，也是最近的一个集。吃过早饭后，尼莫、桂成还有二姑骑着新买的自行车，神气的出发去赶集了。
集市其实只是乡里的一片坑坑洼洼的空地，还没走近已经听得到人声鼎沸了。自行车才找了个空地锁好，尼莫已经迫不及待的跑过去了。
迎面是一排卖菜的，摊主在地上铺开一块塑料布，上面摆着一堆堆的蔬菜，样子和尼莫在未来超市里见到的形状不太一样。比如西红柿吧，颜色很不一致，有的红得发紫，有的还红里透青。还有黄瓜，大的大小的小，长的长短的短，少数几根比较直，大部分都弯曲的像个大虾米。菜农的后面一般停着一辆破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两根木棒，木棒的两侧挂着两个装满蔬菜的大筐。
旁边是一排买水果的，主要就是苹果啦，梨子啦，大枣啦等乡下常见的水果。还有卖衣服的，都挂在一个铁架子上，迎风招展、五彩斑斓。隔壁一排卖劳保用品的，什么木头把儿的铁锹啦，镰刀啦，黑色的雨靴子啦，黄胶鞋啦，等等。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卖力的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
除了这些用筐装着东西来卖的大户之外，也有一些小打小闹的散户。一个胡子都白了的爷爷，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前摆着几个用柳条编成的小筐；一个头戴军绿色前进帽的大叔，缩着手靠在一堵矮墙上，怀里抱着一只捆住了双脚的老母鸡。
再往前走，一大群人围着一个摊位，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哼唱着什么。尼莫赶紧拉着桂成跑过去，从人群里挤到前面，蹲在那里看。
只见一块铺开的红布上，摆放着十余个敞开着的布口袋，里面都是深浅不同灰褐色的粉末，旁边还摆放着一摞土黄色的糙纸；一个身材瘦小但眼神灵活的中年汉子，正拿着一把长柄勺子，依次从不同的布口袋里舀出那些粉末，然后均匀的分开倒在面前铺开的五六张糙纸上。他手里的动作不停，嘴里的哼唱也不停，那语调奇异而悠长。
尼莫仔细倾听，发现他唱完一遍就又从头开始，唱词是：
好啦都来买我的十三香~
上好花椒八角大料， 陈皮肉桂加良姜， 丁香木香亲哥俩， 同胞姐妹是大小茴香。 买回家中把菜做， 鸡鸭鱼肉都喷喷香。
小小的纸啊，四四方方，东汉蔡伦造纸张；南京用它包绸缎，北京用它包文章；此纸落在我地手，张张包的都是十三香；
夏天热，冬天凉，冬夏离不了那十三香，亲朋好友来聚会，挽挽袖子啊下厨房；煎炒烹炸味道美，鸡鸭鱼肉那盆盆香；
赛过王母蟠桃宴，胜过老君仙丹香，八洞的神仙来拜访，才知道用了我的十三香。
唱完几遍，十三种调味品也分装到位，卖十三香的手脚麻利的把几个纸包包好，递给前排的一两个顾客，收回几张毛票，然后又摆开几张空白的糙纸，新一轮的表演又开始了。
意犹未尽的尼莫被桂成拉着走开了，但很快就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
集市边缘的一片空地上，一群孩子围着一个老大爷。老大爷面前是一个火盆，里面的火烧得正旺；火上面架着一个鼓肚子的机器，像个黑乎乎的大铁葫芦。老大爷慢慢摇动着大铁葫芦上面的一个把手，让它在火上面慢慢的转；不时的往火里续一些木柴，以便让火烧得更旺。续进去的竟然还有一节废旧的黑色轮胎，冒出了浓浓的黑烟，呛得旁边的小朋友往后躲了躲。
老大爷神情专注，孩子们也看得入神。又过了一会儿，老大爷站起身来，从火上拎起铁葫芦，把一端塞进了旁边地上的一个麻袋里。尼莫看到孩子们都伸手捂住了耳朵，还没等问清楚是啥事，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老大爷打开了铁葫芦的一端，瞬间白色水汽升；老大爷拎起铁葫芦往口袋里倒，空气里传来一股爆米花的清香。再看口袋里，满满的半口袋爆米花！
一个孩子雀跃着张开自己带来的口袋，把这些爆米花都装了进去，还随手慷慨的抓了一把分给旁边的孩子们。尼莫也被分了几颗，放进嘴里一嚼，热乎乎甜丝丝香脆可口，味道真是不错！
这时另一个孩子抢到前面说该他了，于是老大爷接过他手里的一小袋玉米粒倒进了机器里，还拿出一个小纸包往里面倒了几粒白色的晶体，同时接过了孩子递来的几张毛票，随后盖紧了机器，重新架在火上开始摇动。
尼莫后来才知道爆米花的规矩是自家带粮食，老大爷只收加工费。不光玉米可以爆，大米也可以，只不过大米过于奢侈，一般人家不会用。那个白色的晶体叫做糖精，小小的一粒就可以让一大杯水变甜；但如果直接放进嘴里，味道反而是苦的。桂成他们小时候外出郊游或是上山去玩，都会拿大人用过的酒瓶子装满一瓶井水，里面放上2-3粒糖精就是美妙的饮料了。
尼莫正想着是不是值得专门回一趟家去取些玉米来爆爆米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叽叽叽叽”的叫声；循声望去，看到那边在卖小动物，兴趣立刻转移了，大喊着冲了过去。
一个又长又扁的箱子里，几十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鸡，不停的叫着，在纸箱子里面溜达来溜达去，还不时的低头啄一下地板。旁边一个人的箱子里是几只可爱的小兔子，毛发白的像雪，有的眼睛好像都没有睁开，大家挤做一团拱来拱去。不远处竟然还有卖小猪的，没想到这个长大了又胖又笨的家伙，小时候竟然也是十分可爱的嘛，只不过懒洋洋的基因从小就体现出来了，此刻正挤在箱子能照进阳光的角落里舒服的躺着。
尼莫问了问小鸡的价格，每只还不到1块钱，兴奋的对桂成说：“咱们买一些吧？”
桂成：“买小鸡？”
尼莫：“小鸡、小猪、小兔……最好都买一些。”
桂成：“你疯了吧？谁家也养不起这么多动物……太麻烦了！”
尼莫：“到底有多麻烦呢？上次听你讲完肥猪银行、鸡屁股小银行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多养一些鸡和猪呢？除了卖掉一些换钱，不是还能多留一些自己随便吃吗？”
桂成：“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啊，我跟你说道说道。”
养猪是家家户户都在做的，但一般人家也就是养1-2头，没办法，猪太能吃了，绝不是想象中的吃些残羹剩饭就够的。就说一头猪吧，常见的主要饲料是玉米面，还得给它用大锅煮熟了，最好里面再放上些剁碎了的白菜，一次就得大半锅。在这个年代，人均耕地一亩多，玉米产量也不多，况且人还得吃点，还得拿它换些大米白面，剩下的能供应一头食量惊人的肥猪就不错了。
当然地里的庄稼不止玉米；高粱也可以喂猪，谷糠也可以，但数量还是不够，所以秋天收割下来的黄豆秧或玉米秧，在太阳下晒得干干的，用粉碎机打成碎末也可以掺进猪食里。爷爷家东边的平房里有一台小型粉碎机就是干这个的。如果还不够，也可以去榨油厂买一些豆饼，就是榨完油后的残渣。另外在春夏秋三个季节，桂成经常会挎个笼筐去割猪草，或是从山上砍回一些杨树或槐树的枝条，算是给猪搞一些额外的贴补——他知道什么样的青草或树叶是猪的最爱。
猪也会挑食。如果说玉米面拌蔬菜是它的细粮，那么黄豆秧或玉米秧的碎末就是粗粮，豆饼、青草和树叶就是零食。喂猪要讲究顺序，绝对不能上来就先喂细粮，否则嘴就刁了，后喂的粗粮就不爱吃。如果先让它粗粮吃个八分饱，再给细粮，最后再给点零食，猪就能吃到十二分饱了。人们都愿意猪每顿都吃到十二分饱，也不会担心它们暴饮暴食吃坏了脾胃，相反每天吃了睡睡了长的生活能让它们很快的长满一身可爱的肥肉。
养鸡比养猪要省事的多，毕竟秀气一些，食量不大，必要时还能自己在土里刨坑找虫子吃。养鸡的问题在于：如果圈起来养，需要一个比较大的空间搭鸡窝，还要给鸡留出足够大的活动空间，和鸡窝一起尼龙网子罩起来；如果散养，让鸡们满地溜达，满地鸡粪不说，院子里种的菜很容易就被鸡啄的千疮百孔。
养兔子可能相对更简单一些，只需要关到一个笼子里，每天按时喂青草或是树叶就行了。但并非所有的树叶都吃，沾了露水的青草吃了又容易拉肚子，到了冬天还要提前储备很多干枯但不能发霉的干草等等，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桂成一心想阻止，可尼莫认准的事情，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见说动不了小爸爸，又去找了二姑来商量，可购买容易、饲养复杂，十五岁的二姑也做不了主。三人无法达成一致，只好回家找爷爷奶奶，于是第二次家庭会议在午饭后隆重举行了。
听完尼莫的建议，爷爷奶奶也表示了和桂成类似的看法。不过尼莫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此刻不慌不忙的开始了他的演讲，总结一下大意如下：
1.今天我貌似一直在闲逛，实际上一直在仔细观察；事实上前一天在县城的那天，我也一直在观察。
2.集上买猪肉的人很多，多得需要排队；可见不是家家都穷，有购买能力的人家还是挺多的。
3.如果乡下都是这样，城里肯定更是这样；事实上前一天在百货大楼，我发现副食区域很多东西都断货。
4.未来人们的生活肯定是越来越好的，大家对吃吃喝喝的东西需求会更多，有好东西应该不愁卖。
5.虽说现在家家都是种庄稼+养一头猪+三五只鸡的模式，但大家都在做的事儿不一定是最对的，这种随大流的想法可能就是家家都过得一样穷的原因，咱家可以首先突破，做一个养殖大户。
6.如果多养动物的主要困难是饲料不够的话，那么完全可以从村里买一些，反正家家都种玉米高粱。
7.启动资金我来提供。
听完尼莫的长篇大论，爷爷陷入了沉思。
是啊，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眼看着城里的变化日新月异，可村里大部分人家还是一样的穷。过去总抱怨地少又贫瘠，种不了值钱的水稻小麦，只能种不值钱的玉米高粱。老一辈留下能卖钱的果树也没几棵，年复一年生活一成不变。
养猪养鸡也不是没想过，但投入大、见效慢的事儿也不适合家里干。家里常年债台高筑、入不敷出，万一遇上瘟疫啥的，本就困难的生活会雪上加霜。这些年也不是没做过挣钱的尝试，但仅限于秋后收花椒赚差价这样”短平快“的小买卖。
如今突然冒出一个携带巨款的”孙子“，千方百计的想帮助家里改善生活，还能提供起步的资金，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啊。庄稼人有的是力气，有的是勤奋，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让贫穷了几代的家庭好好打个翻身仗！
想到这里，这个刚刚四十岁的中年人不禁豪情满怀起来，他大声的宣布：“我觉得尼莫说得很有道理！下午咱们就去集上抓小猪！一定要让咱们这个穷家大变样！”
尼莫欢呼起来。他看着踌躇满志的爷爷，看着欢呼雀跃的桂成，心里面感到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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