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大爆破
从小到大,上学时候带过课的老师不在少数,但是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多,初中语文老师是其中之一。他毕业于市里的一所师范学校,而后分配到我们那边任教,主要教语文。当年,那个类似现在的中专的师范学校,培育出了整个中小学体系的老师,现在学校被撤销,重组为一所普通高中。
他上课时总是激情澎湃,每每让人记忆深刻,除了这一点,还有另一个特点,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讲不过三句就“跑题”了。语文课上,他讲着讲着,会随时把话题引入历史、地理、天文等学科,所以说课堂上,完全没有语文课单调乏味的感觉,你会觉得是走错了教室,上别的课。他后来确实还兼任过历史老师和体育老师。
喜欢上他的课,所以成绩还过得去,他也看重我,课前课后照顾我不少。那时候,更多把他当作是父辈一样,他的孩子也确实和我同龄。在课间聊天的过程中,他常常谈起他的学生时代、当地的历史人文、国内外时政等等。在那个时代,当地的学生很少有其他途径获取知识,学校的图书室只有区区数百本旧书,遇到这么好的老师,好比是一做活的图书馆,好奇心驱使着巴不得他讲三天三夜呢。
也正是他的影响下,我利用课间休息时间,把图书室的书几乎读了个遍,然后把他办公室的,还有其他几位老师的书通通借过来都读了。虽然已经步入二十一世纪,那依旧是一个书荒的年代,自己没有零钱去买书,直到高中情况有所改变,但依然不过十多本,大多数还是习题集,依旧放在家里的书柜。
当时,学校规定,学生必须午休,如果实在睡不着,也不能大声喧哗,必须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待在一个地方。我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几乎每天就坐在教学楼背阳的角落里,一本一本啃食借来的书籍。晚上学校把时间的也很紧凑,九点钟左右下晚自习,预留大约半个小时的洗漱时间,然后整点熄灯。有的同学喜欢看书,甚至晚上拿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由于人太多,相对拥挤,反正我一直没有那样看书的习惯。
他讲的许多旧事,少不了关于白银的点点滴滴,记得最深的是白银公司创立之初的凤凰山大爆破。1956年12月31日,在白银东北,猝然响起一声摇天撼地的爆炸声,紧接着,蘑菇云腾空而起,将周边250公里的天空,山岳映得一片通红……地球在一阵神经质似的震颤后很快回归平静,而世界──特别是敌视新中国的西方世界却由此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西方人猜测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了!据说,爆破引起的尘埃在离凤凰山30公里的白银市区落了三天三夜未尽。
1992年8月25日,当年大爆破的目击者之一(代表国家计委到白银大爆破现场检查指导工作),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鎔基旧地重游。当他看到,当年大爆破的遗址上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城市拔地而起、荒凉的戈壁滩头绿树成荫广厦林立的美景时,不禁心潮起伏,神采飞扬。于是,朱鎔基挥笔题词:“三十六年游故地,白银一爆出新天。”(据说朱总理自律的原则上有一条是:不给企业题词)
《大地》杂志(2000年第十七期)中《中国西部大爆破》一文有详细叙述这一事件,这是一场由黄罗斌将军领导的,历时三年多,发生于戈壁滩上的一场大战役。他走马上任时,面对着荒蛮之地,风中长吟:“男儿壮志在四方,为国建设甘苦尝。平生不做黄梁梦,海角天涯是故乡。”
白银的金、银、锡、碲、镉、锗、钴、锑、汞……等贵重、稀有金属多达60多种,尤以含铜黄铁矿,含铜锌铁矿最多,堪称中国之最。各类矿石储量之大更是令人瞠目,仅当时初步勘测就在500万吨以上。矿藏主要在折腰山,火焰山一带,而折腰山原名凤凰山,民谚有“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之说,揭示了凤凰山蕴藏丰富的秘密。清乾隆三年(1739),靖远一带发生大地震,凤凰山体腰折,压死矿工三千多人,凤凰山也因此而改称为折腰山(1956年大爆破前的掘进工程中,在家鸽山,折腰山,火焰山均发现了在大地震中遇难的矿工的遗骨,散落在矿坑内的人骨早已被硫酸铜浸成了蓝色,令观者毛骨悚然)。
1955年9月,根据苏联专家的意见和中国经济建设的需要,国家决定对白银矿实行露天开采。采用剥离式大爆破的方法,搬开压在矿石上的山头,让宝藏尽快重见天日。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大胆举措。要炸掉的是连绵数百里的折腰山、火焰山、庙庙山、羚羊山、凤凰山、家鸽山、棹子山等七个山头;总爆破量为900余万立方米;需用炸药近2万吨。
据后来的专家测定,这次大爆破对地球的震撼,相当于6级以上的大地震,使40万平方米的山群平均高度被削去了50米,相当于15层的大厦夷为平地。
当年的盛况虽然没能亲历,但是遗留下的巨大矿区却是永远不能抹去,即使是不能去现在的矿山公园参观,当我在谷歌地球输入白银市,右上角伤疤一样的矿坑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矿区 俯瞰最大的矿坑从老师的口中得知,进入新世纪的白银公司,早已今非昔比,效益低下,用他的话说就是国家每年提供数亿元在养活厂里的数万员工及其家属。所以给我的印象也就是,虽然没那么老,但是白银公司已然是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即使我并没有一睹其真容。
初中毕业后,只见过一次他,是高中时期的某一个假期,偶遇在老家的镇上,只是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次遇见。说实话,挺想念原来的学习生活,但是毕竟时光一去不复返。大学,和一个初中同学的聊天过程中,意外得知他出了事故,很严重,酗酒之后骑摩托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时隔太久没能去看望他,事到如今,才真正明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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