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一个早晨,我从惊愕中醒来,好像天还没有亮,我钢笔记下来刚发生过的一个梦。黑色的山,灰色的天空,没有植物的气息,一个没有颜色的小女孩,戴着繁复的帽子,从山与山罅隙中拐过,有一种可怕又痛彻心扉的孤独把我从早晨唤醒。我尝试描绘给小猴,让他画下来,他记下来梦中画面的构图,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我认真的把它写下来留存。
直到一次因缘际会的偶得,我去了西藏,穿过无际的平原,在念青唐古拉山纵横交错的山口,一切似曾相识起来,那种没有植物气息的山脉土壤,那种巨大黑色玄武岩冷冷的山体,那一时雨一时雪,时而灰暗时而苍白的无际平原,我突然意识到了我是孤独,我又存在着。
一路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从拉萨到纳木错的路上,突然的晴天开始下雨,到了山口,已然变成雪花,然后地上,山上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司机说,你们很幸运,等下大雪封山就进不去了,后面的人都得那等着。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条路一年四季都是这样,中间的某一段永远都下着雨,又有另一段永远下着雪,开始和结尾是晴天。这是因为路的中间,要翻过海拔5千多米的那拉根山口,从那里远远眺望一抹蓝色的纳木错,仿佛是天边的海市蜃楼。
大部分人都要在那拉根山口停留休息一下,无需体验,那无力又眩晕的高反立刻就笼罩全身,这里应该是这条路的最高点,四面俱是雪山,再没有灰暗的平原,只有远处向我们招手的纳木错湖。兴许是我的视力不好,站在最高点,竟没发现纳木错湖,我一直把它当成了蓝天,似乎也是和蓝天融在了一起。
近在咫尺,远在天边,的确是我们之后的一段路程。纳木错湖,我一直当它是湖,等走近,才发现它有潮汐,它有呼吸。潮起潮落,甚至我拍视频还拍到一个正在飞的类似海鸥的鸟儿,远处林立的雪山提醒了你,这不像人间,碧绿灰蓝的海水猛烈起伏,荒无人烟。海拔四千米的海水,像是末世,又像是另一个星球。
我们来到的季节应该是春夏之交,湖边已经有了一些简陋的饭馆供游人吃饭休息。长得好看的牦牛四散的被人赶着用来合影,其实我发现这里牦牛基本款应该是那种黑色瘦弱又刚劲有力的牛,除了个别毛长没有一个胖的,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植被,牦牛每天为吃饱都往山的高处爬去,心肺还要承受高反的折磨,实在是生存的一种本能。还有一些流浪的狗狗在湖边徘徊,听说冬天湖边没有人住在这,游客太少,氧气太少,无法生存,然后就是那些三五一群的野海鸥了,也不怕人。
纳木错在这里被尊为”圣湖”,据说喝一口会治病,同行的小姑娘将买的手链洗了又洗,要沾沾仙气儿回去。这里常年8级大风,穿着羽绒服依然被风吹得遍体生寒。湖的另一侧,远远看不到边,除了雪山,不知道那里还有什么,从拉萨那么远的路到这里,想想如果在古代徒步到这里的第一人,看到这个大湖,该是怎样的惊喜啊,怪不得会有天葬,想想在这种极致风景的生命禁区,一个人走过了有雨又有雪的天路,在晴朗的蓝天下又回到了生命的本初,回归荒芜。
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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