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夜登华山

         

      夜登华山是我终生难忘的体验。

      小时候看电影《智取华山》，惊叹华山的高大雄奇险峻，向往和敬畏油然而生，但登临华山绝顶一览壮丽美景好象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我终于有了一睹天下第一险山真容的机会，我和单位同事，从西安学习归来，决定攀登西岳华山，“自古华山一条路， 奇险天下第一山”，怎能不叫人兴奋和激动呢？当年华山没有修建缆车索道，几十里山路全靠双脚走，我们做了攀登险山的准备，租用了登山鞋、手电筒、大号军用水壶，准备了干粮。为了看日出，我们夜晚11点出发，到山门（买票处）时，我们知道出发晚了，前面已经是长长的队伍，和我们一样的装备。山门处的灯光渐渐被我们甩在身后，山道上除了手电筒的光晕和天空中屈指可数的几点星光之外，整个大山黑沉沉的，显得深不可测。刚开始我们走在队伍中，众多的手电筒灯照的山路并不暗淡，脚步踏踏，话语嘈杂，感觉山中的夜晚并不沉寂，我们队伍中有年老的有体弱的，整体速度自然快不了，慢慢地，我们落到了同时间出发的队伍队尾，前行者的声音渐渐远去，后面的登山人还没有赶上我们，只剩下我们这一行人，这时我听到巨大的呼啸声，似巨浪冲堤，似狂风怒吼，直震耳鼓，有点骇人。用手电照照，一边是陡峭的崖壁，一边儿什么也看不到，我知道，那是深不可测的深谷，不远处可能是不知多高的悬崖峭壁，灯光所及之处只有浓重深厚的黑暗，巨大的声响好像从不知哪里的黑暗洞穴中来，在夜的山中游荡，回响着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在无边的暗夜里，一条发光巨龙蜿蜒在厚厚的黑暗中，盘旋曲折直向高空，远远望去，光影闪烁，游弋，似乎与高天接连，煞是壮观。早年读纳兰性德词句“夜深千帐灯”，觉得景象开阔壮观，我眼前这条“长龙”又何止千灯万灯！那是手电筒的灯光组成的“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我们也身在壮观之中。突然想起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其实，我们在观风景的时候，自己也是风景的一部分，只是不自知罢了。想想，我惊叹于那条灯龙的时候，其中的某一个人也和我一样，真是有趣！“龙头”离我们是那么遥远，甚至觉得遥不可及，犹如登天一般。但我知道那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必须沿着这条灯路一步一步走上去，才能一睹华山雄姿，不负此行。

      走了几里山路以后，登山伊始的兴奋退却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沉重和疲惫，脚步沉沉如绑沙袋，呼吸急促气喘如牛， 一边走一边唠嗑的轻松悠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隔几里就有歇脚小站，喝口水打个尖儿，揉揉发胀的腿，气力又恢复。问店家还需要多长时间，答曰“三个小时。”振奋精神，鼓足干劲，继续攀登。 又到一站，再问还需要多长时间，回答一如前一站“三个小时。”望望那条“灯龙”还在遥远的天上，因而再听到类似的回答已经不会当真，也不再傻傻地问类似的问题，知道不停地走下去，才能离目标越来越近。我们相互鼓励，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拍怕酸胀的腿继续前行。约莫走了三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坐在了“回心石”前的石阶上，疲惫加身，困倦来临，眼皮也沉重起来了。“回心石”立的真是地方，登山至此，多数人困马乏，体弱者、心力不济者、意志不坚者登山第一程也就到此为止了，而坚定者不怕辛苦艰难，却可以提醒自己不回初心，“咬定青松不放松”，不达目的不罢休，坚持到底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中一部分人由于身体原因要留宿在驿站，队伍自然分成两组，两位男教师领一组，我们两个年轻女教师要求跟随“先头部队”加快速度，冲击登顶看日出。

        当地人说华山最难走最艰险的路在回心石以上，走到回心石，挑战和考验才刚刚开始。前面就是太华咽喉千尺幢和险隘百尺峡。我们到了千尺幢前，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停下来，咽喉要道名不虚传！几百石阶壁立于两块陡岩之间，宛若天梯近乎垂直而上，横排只能两人侧身而过，登山者都像伏在山石上的壁虎一般。两边崖壁刀劈斧削，望而生畏，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史料中记载，华山解放前，国民党守军曾经把守此险隘，确实能阻碍了解放军的进攻。但七勇士攀越北峰绝壁，一举歼灭敌顽，写下了革命英雄主义传奇诗篇！八十年代闻名全国的华山抢险事件也发生在这里，更增添了人们对千尺幢的敬畏之情。有人产生了怯意，有人就此返回， 游人到此登山速度明显缓慢，后到达的人不得不停下来依次前行。我们靠着山岩一边暂停，这时，我又听到了山中直震耳鼓的的响声，呼一一呼一一。轮到我们上千尺幢了，石阶仅纳半脚，虽有铁链抓扶，但必须手脚并用，每上一节都很费力，向上看前一人的脚就在自己头顶不远处，只能看到后面人的头顶，人如悬挂深井壁，瞬间眩晕，忙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也不敢说话，屏住呼吸，全力攀登。登及中途，手臂脚腿酸胀发颤，无法停下稍作休息，即使想退下去已不可能，因为后边的人紧邻之后，你只能紧抓铁链，深深呼吸，调整状态，鼓足勇气，奋力向上向上，直到登上峡口。人生路上有时不也是这样吗？前进艰难，幻想急流勇退会一马平川，岂不知有时退也艰难，弄不好也会人仰马翻万劫不复。倒不如披荆斩棘开拓前路，去体会“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的轻松豪迈，自在欣赏险峰处的无限风光！

        百尺峡的石阶不长，但攀登难度不亚于千尺幢。特别是两侧崖壁夹一巨石立在最上头，危石在顶，摇摇欲坠，只恐巨石从上而下。当然我们心里知道巨石不会突然落下，但身临险境不由人不担心恐惧，心惊胆寒。石阶狭窄，坡度几近垂直，四肢并用，抓铁链的手丝毫不敢放松，精神更不敢放松，可谓步步小心，步步惊心。有人好像没站稳脚步，惊叫一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我的心紧缩成一团儿，想起报道中华山救人场面的描写，汗毛都立起来了，双手更紧地抓住铁锁，幸而有惊无险。华山路上很多处提醒牌“看景不走路，走路不看景。”恰当中肯。”登华山需要集中精力，需要勇气和坚持，更需要沉着冷静遇事不惊。登华山的惊险刺激不仅在于它的峻峰险壑，崎岖山道，还在于它给予人心灵的启发和震撼。

        天亮时分，我们终于成功登上北峰。虽然由于天气原因，我们没有看到壮美的华山日出，但群峰高耸险峻，绝壁斧削千仞，陡岩林立处处有，林壑幽深不见底，西岳华山天险名不虚传，雄伟壮丽也是无与伦比，先前的努力坚持付出绝对超值。

      我们返回再过百尺峡千尺幢，下山比上山更困难，人只能倒退着下台阶，一步一停，抬头望只有的一线高空，更觉山道狭窄，崖壁逼仄，下端不远处即是万丈悬崖，千仞深壑，比夜里更惊心，更震撼，更壮丽！

        2019.1根据当年日记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