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默尔索？

                                        一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令堂去世。明日葬礼，特致慰唁。”它说的不清楚，也许是昨天死的。

这个开头来自作家加缪的《局外人》，加缪是法国迄今为止，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这部经典作品，是上学的时候一个教文学选修课女老师推荐的，因为种种原因最近才读到。这本书脉络非常简单：讲述了一个叫默尔索的小职员，在平庸的生活中糊里糊涂的，犯了一桩枪杀命案，最后被法院判处死刑的故事。人物不多、篇幅不大，仅有五六万字，因为其中含有独特的精神情调、沉郁细腻的感情、深邃的哲理，成为法国20世纪举足轻重的文学经典作品，行文风格简约精炼，含蓄内敛，短句居多，读起来一点都觉得累。

全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写了主人公默尔索的孤独、淡然、对什么都不在乎的生活态度。母亲死后他请了两天假，第一天守灵，第二天下葬，全程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按他的话说，生活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葬礼结束后很快他和玛丽成为了情人，还一起去看了喜剧电影、做爱。

晚上，玛丽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跟她结婚。我说结不结都行，如果他要，我们就结。她又问我是否爱她，我想上次那样回答了她，说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邻居雷蒙殷切地表示想与他交个朋友，默尔索却回答“做不做都可以”；老板提出要派他去巴黎设置的办事处工作，却拒绝了这个发展前景广阔的工作，回答说：“人们永远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对所有事都无所谓的人，像一个局外人旁观着生活。

                                        二

一天，雷蒙邀请默尔索和玛丽去海滨另一个人家做客，结果遇到了雷蒙的仇人，一个阿拉伯人。默尔索看着冷漠，对待朋友还是很讲义气，三人和那个阿拉伯人打了一架，雷蒙受伤流血，没过多久默尔索独自走回海滩散步，冤家路窄又见到了雷蒙的对头，由于那个阿拉伯人的挑衅和烈日的炙烤，令他冲昏了头脑开枪射杀了对方，结果被法院判处死刑，这个量刑显然过重了。被捕后默尔索自认为自己的案子很简单，非常诚恳的认罪，也感到心虚理亏，他不是预谋故意，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导致的，这样的情形理论上应该减轻量刑，但检察官不断将事情复杂化，最后被判处死刑。

这桩过失杀人的命案，真相和性质都不难弄清楚，然而调查一开始就不是专注于案件本身，而是专门针对他本人。对于记不清母亲的年龄、拒绝看母亲的遗容、对逝去的亲人没有表现应有的悲伤、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就会见情人、看喜剧、满足肉欲，由于这些生活细节是发生在一个杀人犯的身上，被司法当局加以不断的夸张和妖魔化；由于他的辩护律师告诫他在法庭上最好别说话，一个本来是最有资格为自己辩护的，却被置于局外。人们对命案的来龙去脉不感兴趣，也没有做深入调查与分析，那些与杀人没有关联的事情，最后却把默尔索送上了断头台，实际上意识形态已经控制了法律机器的运作，揭露了现代法律和世俗观念荒诞。

                                        三

当人们被现实当中形形色色的苦难压迫得无路可走时，便会寄希望于有一个渴盼能有一个上帝来拯救自己，指引道路，并祈求肉体毁灭后能灵魂升天，永享安乐。可在临刑前莫尔索被神甫纠缠不休，他多次拒绝，不论神甫怎样耐心劝导他皈依基督，虔心忏悔，他都不肯服从，我觉得这是一种精神暴力的最后反抗。

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而的。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发出仇恨的叫喊声

这是文末最后一段。前半句是深刻讽刺社会的荒诞不经，后半句在不公正的死刑强加于身后，他坚持认为自己和以前一样幸福，表示对死刑的达观和无奈。面对人类世俗与社会意思形态荒诞的压力，默尔索随和温顺、不计较、拒绝说谎、拒绝矫饰自己的感情、同有点超凡脱俗，但同时也孤僻冷漠、放浪形骸，尽管平时安分守己，与世无争，没有什么危害极大的行径，他内心追求的快乐和自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以失败告终的。

因为他的生活态度和方式逾越了人们划定框架，法庭所追究的，并不是他的杀人罪，而是他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对这个社会现存秩序的威胁。法庭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做出的审判昭示：社会对这样一个不遵守既定规范、没有一般人的感情，而又拒绝向社会、宗教妥协的“怪物”，从肉体到灵魂需要彻底的毁灭。

想做个真诚地忠于内心的“局外人”，还是做个随大流符合别人美好设定的人，是至今为止，很多人都面临的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默尔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