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萧瑟

作者: 嘉禾儿 | 来源:发表于2022-10-14 14:56 被阅读0次

    父亲病倒了。

    降温那天下午,他说感觉稍微有点冷,加了衣服,他让我帮他量体温,体温正常,没想到夜里他就开始发烧、难受。

    第二天早晨,我让他吃了家里的备用药。但感觉不妥,他是有基础疾病的人,常年吃药,普通的感冒西药对他来说,医好这里,破坏了那里。我赶紧联系经常给他看病的中医宋,宋医生动作很快,很快就把五天中药备好了。

    可是,中药送到家里来,是晚上九点了,已经延迟了八九个小时。

    我不好埋怨社区书记送药的速度慢,是他亲自去中医院取的中药又安排工作人员送到家里。我们没有见过面,电话里他的声音洪亮、干脆利落,匆匆忙忙。他们也很不容易,六十多天的居家静默,负责着辖区内的每一户居民的吃喝拉撒、柴米油盐,大病小情,所有的事,无一例外他们都要管。还要执行着上级的政策。

    我按宋医生的要求把药煎好,服侍父亲喝药、睡下。他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六十多天没有理发,花白的头发稀疏而凌乱。他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显得又瘦又小。

    父亲八十多岁了。

    他一生在那块儿贫瘠的土地上劳动,求生存,养育他的孩子,过着疲惫、艰难、隐忍的日子。《许三观卖血记》里边的许三观,《活着》里边的徐富贵,《平凡的世界》里边的少安、少平,从他们身上,我都能看到父亲的影子,看到故乡质朴、勤劳、而贫穷的那一代人。所以,这些书,我不太喜欢看第二遍,不是我不承认他们的好,相反是它们深刻现实主义,使我不愿再看到那凄厉艰难的生存状态,因为它们总能勾起我心中的不适。读他们,像慢慢展开一场时断时续的回忆,一场艰难的回忆。

    父亲老了。

    他像一个孩子,顺从的让我安排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六十多天的居家,他乖得让人心疼,他知道自己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抵抗力比较弱。他每天或坐着看电视,或躺在沙发上看书,他研究他感兴趣的政治时局,小小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届又一届中央高层领导的生平经历。他研究他永远也看不腻的世界地图,我知道,那里边有他的诗和远方。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犀利和棱角,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一个硬汉,暴脾气,能干。可现在,像一片随时都有可能随风飘落的枯叶。这么多天来,他从不要求出门,也不抱怨长期呆家不出门难受。

    没想到,他还是病了。

    病毒很狡猾。他先袭击弱者。然后再通过体弱的父亲,传染给身边的我。我不得不佩服它的精明和讲究策略。它毫不费力的摧毁了我坚持了六十多天的锻炼健身计划。看来,再无懈可击的计划,都有让敌人突破防线的可能,而且让自我感觉完美的计划如此不堪一击,全面崩溃。

    昨天,父亲高烧了一天。

    他躺在床上,忍不住低声呻吟着,高烧让他不停的上厕所,但又小便不出来。起先,他还能勉强踉踉跄跄的走到卫生间,他不让我扶他,不让我帮他脱裤子小便。从卫生间出来,我扶着他回到床上,发现他的秋裤已经尿湿了。他嘴里还说着:“拿来我换,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行。”他挣扎了几次,想自己穿上我新拿的干净秋裤,但最终还是赤裸着下身仰面倒在了床上。他脸色苍白,双颊凹陷,喘着粗气,我知道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帮他穿上衣服,整理好,让他躺下。他又沉沉的睡去了。

    我望向窗外楼下,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只有秋风萧瑟,肆虐地横扫人间。

    听说,只要发热就要到方舱隔离。隔离方舱条件有限,对父亲这个年龄的人,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想让父亲去住院,咨询了几个朋友,都说这个方法也不可行。具体原因都说不清楚,反正综合起来的意见是最好不要去。我暂时没有给社区上报,现在,我们害怕的不是疾病,而是得了病后的待遇和一系列的后续问题。病毒游荡在阴霾笼罩的深秋,企图击垮的是人间的常态,个人内心的平衡。

    我有些恐惧,浑身发冷,身体更加不适,我也病了。

    可能,我们每个人都病了。或许身体,或许心理,或许身体和心理都病了。

    而决策者的病,更让人恐惧、胆怯,看不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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