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坐在一张原木色的桌前看书,一个只一张床的空荡房间。
淡金色的暖阳透过玻璃窗,射在银白的钢笔盖上,刺进我半睁的眼。原来快中午了啊。
我揉着双目,看向窗外,看向那条朱红色的跑道。
这儿不是高地街道,不是学校,是家。我可以晏起,可以远离高低起伏的刺耳哨声,没有舍管的广播,也无太多的磨人尘事,只等睡够后饮一杯醇香的提神咖啡。
在家,可舒服的。
某人温柔地敲响房门,随后轻轻扭动把手,露出一张慈祥带笑的脸。
“醒了?”
“嗯。”
“妈妈下午带你去看房,换个安静点的住处,以后清净好养老的。”
“没有的事,你儿子都还在等着长大等着养你,哪能这么快就到养老年纪的啊。”
“一生哪有那样长,再过几年你读完书,出来找了工作定居,见你的机会愈少,和养老也没两样吧。”母亲仍是那么轻松的口吻,嗤嗤笑着,双眸中透着一丝不该有的灰,在阳光的映射下还是显得黯淡无光。
你骗不过我,我知道的,妈,我知道。
家门口的桂树又开花了,嫩绿又带着清香,可是树干早已风华不再,春去秋来又一季,花开花落既更年,这树也老,耐住多少厉裂如刀的冬风,绽开过多少株嫩芽,却只留一圈一圈年轮。
唯一不变的,无论过去多少年的青葱岁月,我蓦然回首,它依旧坚挺,如同两鬓泛起点点斑白的母亲的背脊,未曾倒下,在等,一直在等。
十多年前那如花似玉的阳春少女,怎就倏地成了一个尽是孩女酸甜苦辣的妇人呢。
你是矛盾的,母亲,你守着我成长成才,恨不得把我送到好的环境,你怎么又反悔了,不要我走,守着盼着儿归。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我想永远当那个抱着拖拉机玩具的顽皮淘气包,可令人胆颤却是时间像白驹过隙。
尚未真真离开父母去独立,去寻找诗与远方。我有预感,但它总会来,我知道的,我不逃。
人在的时候,以为总有机会,其实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
现在三周与父母相聚一次,不少的,但每一次相见倾谈,都是幸福,这点我是知来藏往的。当几年岁月再从手里指缝间流失,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送别那个人没有走,她没有走,留在那个原点,带着一颗不变的钻石般的心,坚坚地守望着。走的人怔怔地盯着那个出发点。
不该谢你的,母亲,对于你,这两个字,不够的,远不够。
我从脚下播种幸福,当它长成参天大树时,又应去寻找远方的幸福,留下与我一起播种的人带着那被滋润过的幸福站在原地守望。我只不能浪掷光阴,悉心养护这株“福苗”,待到山花烂漫时,返璞归真,原地的人、树,都还在守的。
华灯初上,我在油城路闲逛,一条路,不搭车,走着走着。
哨声又响起,睁开双眼那一刹那,是逃不掉的“惊梦”。那依稀,怎么就只一树盛开的芙蓉花,明亮亮地开在一个16岁少年的眼前。
注:《一生的战役》是三毛的一篇文章,此处引用题目,特此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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