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跌跌撞撞,回忆来来往往。
多少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在光芒万丈之前,很少有人会将自己过去的难堪与不易以故事的形式展示在公众的面前,因为自传的复杂性在于真实的故事里往往参杂了太多主观意识和虚构元素,让人难辨真假。
而以现有的价值体系去评判过往的情绪选择,又难免有失偏颇,甚至有时还会为了维护自身形象下意识地去美化曾经的一些不理性行为,毕竟对自己的介怀永远是最大的心坎。
所以只有在抛弃了心中的骄傲和自我后,才能以更加真实坦然的心态去面对曾经步履蹒跚的自己,然后在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遗憾面前,释怀地去接受一切。
比如今天我要说的《写写画画》,它就很自然地以诙谐幽默的方式将自己的自私和悔恨坦诚地剖析给读者看,因为作者东村明子缅怀的不仅是过去的自己,更是那个去往了远方的日高健三老师。
作为一部自传性质的漫画作品,《写写画画》可以说毫不保留地还原了东村明子的学生时代,将那段追逐于梦想中纸醉金迷的奢求与幻想,和沉沦于现实中灯红酒绿的迷茫与堕落这两种极致的反差时光演绎得淋漓尽致,令许多读者感同身受。
因为他们都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曾经奋斗的身影,就连对当下的迷茫和对未来的恐惧也是如出一辙,完全写出了当代年轻人的心声,以至于记忆中那位不断鞭策自己、鼓励自己的恩师也仿佛与东村明子笔下的日高健三老师重叠在了一起。
而正是这种将回忆与现实叠加在一起的叙事手法和不做作、不矫情的态度让这部作品很快在一众漫画里脱颖而出,不仅迅速吸引了一大批拥趸,还获得了2015年日本漫画大奖和19届日本文化厅媒体艺术节漫画部门奖,可谓荣誉无限。
故事要从东村明子(原名林明子)的高中时代说起,这位出生于日本九州宫崎县的女孩,因为从小就痴迷少女漫画,所以到了懂事的年纪就立志要成为一名少女漫画家。
而少女的自信总是盲目的,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加入了学校的“漫画俱乐部”,然后用半年时间在传单背面创作了只有6页的《侦探疯狂物语》就可以轻松进军漫画界,从此平步青云、功成名就。
结果现实的残酷给了林明子当头一棒,毕竟只会基础素描的她就连东京美大的门槛都摸不到,于是在二见同学的引荐下,林明子不情不愿地来到了遥远的海边画室进行绘画补习,在这里,她遇到了足以影响她一生的恩师:日高健三老师。
作为初来乍到的菜鸟,林明子原以为凭借自己拿手的绘画技巧会得到日高老师的肯定,结果在自信满满地画完几张素描后却遭到了对方的无情吐槽,什么形体不准、透视不对、比例不协调等等,几乎被批得一无是处。
这让心高气傲的少女无地自容,加上又讨厌画室无比压抑的氛围,于是萌生了想要临阵脱逃的冲动。结果这种胆怯在发现其他学生不管遭受日高老师多么严厉的批评,依然坚持每天都来上课后,林明子才恍然明白了他们这些人如果真想走上美术这条路,高压苛刻的手段是必不可少的途径。
只是这份用心良苦直到她成为了全职漫画家的二十年后,才完全理解并接受,然后喃喃自语地希望老师不要生自己的气,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蜜罐子里,习惯了身边亲朋好友各种吹捧和夸赞的林明子来说,她的世界是单纯与美好的,且骨子里也十分认可学历与能力挂钩。
所以当得知日高健三老师连大学都没上过之后,虽然依旧惊叹于对方的才华,但是林明子潜意识里却开始对自己是否还要继续留在这间画室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于是心烦意乱的她故意找了个肚子疼的借口来逃避现状,却不想这份小心思被日高老师巧妙地捕捉到了,只不过他并未戳破少女的谎言,反而用自己的真诚和善良逐渐融化了女孩心中的迷茫与挣扎。
后来林明子才得知,正是老师这份上不了大学的悔恨,才让他拼尽全力地希望自己的学生都能考上好的大学,然后去学习和见识更加宽广的艺术世界。
我们常说人总要在经历一些波折和失败后才会得到成长,而筑波大学的艺术保送考试就是林明子人生道路上的第一道坎,让这位好高骛远的少女首次品尝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落选滋味。
只是面对人生的第一场失利,脆弱的少女似乎有些一蹶不振,不仅逃掉了补习班的课,还将自己完完全全封闭了起来,不断否定和质疑起自己的能力。
日高老师得知后不远千里地赶来将颓废的林明子直接拉去了居酒屋,也不管少女是否到了喝酒的法定年龄,自顾自地用一场成人式的礼遇鼓励她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只要还有力气,就不断地画下去、画下去、画下去!
如今再回首,东村明子对老师这段笨拙且真挚的陪伴依然感激,唯一唏嘘的是当时的自己没能陪他好好喝上一杯,以至于成为了一生的遗憾。
而走出了阴霾的林明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画室的常客,其努力程度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也是在这段忙碌的日子里,林明子渐渐发现了这位面恶心善的老师身上有着许多温柔的地方,吸引着学生们不断靠近他、追逐他,然后超越他。
只是全国统考的压力让文化课不行的林明子并没有太多可以选择大学的权利,虽然日高老师十分希望她能考上东京艺大,但半吊子水准的林明子最终还是落榜了。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金泽美大成为了少女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得不说,这让单刀赴会的林明子看起来更加凄惨,但幸运的是,也是因为这份重压,让孱弱的少女不得不孤注一掷,然后拼尽全力在应试阶段展示着自己所有的才华。
好在结局是圆满的,背水一战的林明子如愿抓住了梦想的尾巴,成为了金泽美大的一员。只是熬过了苦难的少女在体会到了自由的真谛后,直接迷失在了放纵的大学生活里夜夜笙歌,已然忘了曾经的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如此努力地挥动手中的画笔。
以至于梦想成为漫画家什么的,老早被她抛之脑后,然后在虚度光阴的颓废中面对习以为常的画板,竟是什么也画不出来了。
就这样,玩物丧志的林明子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大学时光,讽刺的是她明明就读的是美术专业,但画画仿佛变成了一种魔咒,禁锢着她想要自由飞翔的灵魂。而在这种整日沉迷吃喝玩乐的摆烂中,就连日高老师特地赶来看望自己的心意也都在彼此的说教和叛逆中不欢而散,更别提那遥遥无期的双人画展了。
直到面临即将就业的困境,幡然醒悟的林明子才意识到一无所长的自己有多么狼狈,最后无计可施的她只能仓皇地逃回老家,以助理的身份在日高老师的画室里勉强混口饭吃。
时光就像一个轮回,兜兜转转间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曾经那个胸怀凌云志的少女如今早已在大学颓废的温柔乡里磨灭了所有斗志。
在这段自暴自弃的无业游民日子里,只有日高老师没有放弃林明子,一如既往地督促她不停地画下去,甚至比起应考阶段还要过犹不及,仿佛要将她以前荒废的时光都在这一刻弥补回来。
可惜当时的林明子对于老师的这份恩情并不领情,反而因为枯燥的重复练习逼迫她想要拼命地逃离老师的身边。于是叛逆的林明子重新拾起了当初立志要成为漫画家的梦想,用一笔一画的专注,用心勾勒出了未来的方向,也算给这段自以为无聊无趣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光芒。
只是对于半路出家的林明子来说,漫画和绘画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纵然现在的自己有着很扎实的绘画功底,但笨拙的分镜构图和不稳定的画工依然无法达到出版社正常连载的要求,好在编辑对于故事的趣味性比较认可,这给了林明子极大的信心去坚持下去。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退稿和修正后,林明子的作品终于第一次被刊登在了漫画杂志上,这让她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成为漫画家的梦想。
而这个决定自然加剧了她与日高老师在未来规划上的巨大分歧,毕竟过多精力投入到漫画上后,林明子已经无暇兼顾画室的绘画工作,再加上两者间的商业价值天差地别,这让林明子在面对老师喋喋不休的说教时更加想要逃离。
于是在存够了大量稿费之后,林明子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往大阪的旅程,正式走上了职业漫画家的道路。
到了大阪以后,林明子很快就结识了很多以前只能各种憧憬和仰望的漫画家,如今却成为了在一个圈子里共同奋斗、共同竞争的好朋友,颇有一种童话成真的不真实感。
而在日夜颠倒的赶稿日子里,林明子渐渐忘却了远在宫崎老家的日高绘画教室,就连老师的音容笑貌也都有些模糊起来,直到一通电话来临,才惊醒了林明子心中最深的悸动:
“我的肺里发现了癌细胞,医生说我还剩下四个月,我想拜托你照顾我的学生,让他们能够顺利毕业!”
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和日高老师郑重的嘱托,林明子彻底慌了神,即使刚刚接下了100页短篇的繁重任务,还是马不停蹄地搭乘最早的航班赶回了老家。
结果在打开教室门的时候发现老师竟然除了自己以外,还喊来了以前教过画画的大部分学生,这让被委以重任的林明子忽然就泄了气,尤其是看着生龙活虎的老师一点也不像生了病的样子,林明子在权衡了一番利弊后,重新回到了大阪继续漫画事业。
对于当时这个逃避式的选择,林明子深感愧疚,因为她没能好好履行老师的承诺,甚至还在老师最艰难的时候对他弃之不顾,这种自私自利的负罪感让她如坐针毡,也许时光倒流,现在的自己会更加珍惜与老师相处的时光吧。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当林明子再次见到日高老师的时候,那个曾经不惧一切的男人早已被病魔折磨得卧床不起,只是身薄影单的他还是坚持要完成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幅画。
即使到了临终前,依然笔耕不辍的对着学生们喊着:画啊,画啊,画啊!
听到老师如此遗言,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浸染了林明子的衣衫,而长久以来的愧疚与自责也在这一刻于老师高大无私的光辉照耀下得到了永久的升华。
“老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这是我为你画的漫画。”
其实东村明子动笔创作《写写画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赎罪”,也不是为了“辜负”,而是为了更好地去怀念自己的老师。因为他无私的品格超越了很多利欲熏心的功利主义者,他以无条件的热爱和对画画纯粹的信仰,去指引迷茫的少年们奋发图强,即使不惜一切地燃烧自己的一生,也要努力去照亮别人。
最后,很感谢有这样一个故事温暖了我,也宽慰着我对自己过往的愧疚和遗憾。
谢谢你,东村明子老师;谢谢你,日高健三老师!
实体书
最后来说一下实体书吧。
要说今年最期待的漫画代理,《写写画画》必须榜上有名,这部轻松诙谐的自传漫画可以说深刻地披露了东村明子对自己恩师的怀念与感恩,尤其是以两种时空下的对话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对比,着实令人惊艳。
简中现在是真的热衷于25K魔改版本,不过对于字多的《写写画画》来说,大开本确实将优势体现了出来,虽然盒子可有可无:
盒子样式《写写画画》的封面设计我很喜欢,单人+植物点缀的背景干净利落,将整个绘画意境提升了许多:
封面 封底内封设计的也很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内封底的字体是不是故意设计成反向:
内封面 内封底最后是外封全景展示图:
好了,这篇拖了4个月的书报终于是写完了,真的是长长舒了口气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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