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髀肉不复生

髀肉不复生

作者: 炎夏塑料花 | 来源:发表于2018-01-20 18:46 被阅读0次

[巡镔]髀肉不复生 

写在前面: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奇怪的设定/垃圾的文笔/只是为了填饱冷圈的自己/不上升真人/是缓慢的更新

髀肉复生:指虚度光阴,无所作为。

1

魏巡在这个穿着黑衬衫、牛仔裤的男人面前坐下来。若是平时偶遇,他万万不会想到眼前这个面带微笑、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是无恶不作的恐怖组织头目。这里是N城最难订位的高档娱乐会所的包厢。华灯初上,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在这里滋生。男人身后站着一个将近二十岁的少年,低着头却站的很直,只在魏巡推开门坐下来的时候抬头望了他一眼。

那是魏巡再熟悉不过的一双眼。但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感情流露。我这是第一次见他,魏巡在心里重复。

“难得一见,魏先生。”傅征礼貌地伸出手,魏巡回握,点点头:“我能有机会来这里一次,还要多谢傅先生。”

”那客套的话我们你就不多说了。魏先生,您先前在电话里向我们允诺的那一批东西什么时候能送过来呢?”傅征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

魏巡微微一笑:“傅先生自不用多心急,该来的总会来的。您也不是不知道,最近官方那里查得严,这批货很重要,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里不许外人进入,少年走过来给他倒茶。魏巡伸手接过,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少年触电般弹开,茶杯险些落在地上。

“玮镔,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见了魏先生就这么紧张?”傅征不紧不慢地说,又抬眼看向魏巡:“我带在身边一年多了,礼仪也才学了些凤毛麟角,见笑了。今日正巧领他出来见见世面,怕不是和魏先生撞上了缘分,不如让他陪魏先生玩玩?”

魏巡偏头看了眼陈玮镔,少年站在旁边,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倒是本色出演。魏巡暗暗想,脸上却做出为难的神情:“这不太好吧...?”

傅征摇摇头,按下手边一个按钮,两个服务员推门进来。傅征指了指魏巡,开口说:“带这位先生和玮镔去楼上开个房间。”话毕,还意味深长地冲魏巡使了个眼色。

看着他这幅轻佻模样,魏巡在桌下握紧了拳头,脸上强带着笑容:“那麻烦了。”

出了包厢的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跟着服务员,都不说话。直到进了房间,服务员在身后关上了房门。魏巡很快伸手反锁了门,推着陈玮镔进了浴室。

魏巡把他推到墙上,扣紧了他的手,低头凑到他锁骨上:“千万不要告诉我以前他也这么让你陪别人'玩玩'。”

陈玮镔感觉痒,微微侧头,咬着魏巡的耳朵说:“别的一些人有过,我还没有。他试你呢。你的身份不完美,但不碍事,太完美反而有问题。他还怀疑我。不过看你刚才的表现和他的反应,我们都过关了。”

“我们多久没见了?”魏巡抬起头,顺着陈玮镔的鼻子吻到嘴角。“快两年了。”陈玮镔搂住他的脖子,贴上去咬他的嘴唇,“离开你之后的每一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可是等会还有正事要谈。”魏巡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洗手池上,陈玮镔笑了笑:“我知道。”想想又补充说:“要是早一年你这样抱我起来,我可疼死了。”

魏巡皱起眉,他当然知道陈玮镔为了潜伏进来受了多少苦。明明可以坐飞机来N城,偏偏要先偷渡进贫民窟,做出不怕死、只想要钱的样子,尽管他功夫不弱,但他刻意四处惹事,以一敌多难免受伤。等傅征的人找到他带他来N城时,他已经气息奄奄。按理说傅征早就注意到他了,却等到最后一刻,怕也是想考验他。

“别皱眉,”陈玮镔笑嘻嘻地去摸魏巡的眉心,“再皱眉就真成老哥哥了哈哈哈。”小时候受点小伤就跟他撒娇的陈玮镔变了,在训练基地的时候他就变了,那时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忍下旁人看着都疼的刀伤坚持训练,而现在,他可以笑着说起自己的伤与痛,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魏巡把他使劲按进自己怀里,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八年前陪我一起走这条路?”

陈玮镔闻言停下了玩魏巡头发的动作,认真地回答:“不。老哥哥是我命里注定的人,所以这也是命里注定的路。”

魏巡亲亲他的脖子,“谈正事。但是我可以一边帮你洗澡一边谈。”

“正事”一口气谈了两个小时,魏巡把陈玮镔从浴室里抱出来。陈玮镔白天跟着傅征到处跑,现在累得连抬眼皮都很费劲。

魏巡顾忌着房间里可能存在的监控。得做出一副真的只是“随便玩玩”的样子。他把陈玮镔放在床上,离开房间前借着替他扯被子的动作,小声说:“快睡吧,小笨蛋。我爱你。”

魏巡走到楼下的一会儿功夫,已经把方才陈玮镔断断续续说出的情报和他自己的分析整理了一遍。会所门口,黄榕生坐在车里等他。

“见着人了?”黄榕生把烟掐灭,发动了汽车,“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把张航替回去了,他要饿死了。”

“出了点状况,不过没事。”注意到黄榕生立刻紧张起来,魏巡赶紧解释,“人见到了。而且还被'赏'给我玩玩。”

黄榕生大笑:“所以花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你们'玩了玩'?意外福利啊。”

“别提了,幸好今天是第一次,要是让我知道傅征还会把他送到别人房间里,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魏巡扣好安全带,忽视黄榕生一声轻笑,“说正事。灰熊最近除了和我们这边合作,还有一个大单子,境内外合作的,不单单是买药那么简单了。玮镔还没摸清楚。之后我们应该见不到傅征了,都和萤火虫联络,傅征要直接负责那单生意。”

“那有点复杂了。老师之前猜有可能是生物实验,你觉得呢?”黄榕生打着方向盘避开深夜的飞车党,收起了戏谑的口吻。

“我觉得很有可能。玮镔说有发现外来人员出没的痕迹。他还提醒我小心,今晚的事他还是怀疑不是巧合。若真这样,该是我提醒他小心才对。过几天还有个宴会,我得去,让张航陪我去?”

“可以。回去和他说一声。之后我和恪恪他们那边还要去跟一下上次没收尾的事情。”

魏巡知道他在说前段时间差点保不住人质命的绑架案,始作俑者自然是灰熊。他按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他们这一群人不算正规的警察,应该说是不到用时不露面的特别行动组。上头三年前计划端掉灰熊组织,他们六人小组的目标是斩草除根、一网打尽。陈玮镔卧底快两年,今天是他和小组的首次联络。

当时陈玮镔主动申请做卧底,魏巡第一个反对,但他也无法找出小组里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只能作罢。卧底很危险,在恐怖组织里卧底更危险。此次见面是偶然还是有意,魏巡想不明白。他当然想见陈玮镔,但更怕自己害了他。

黄榕生见魏巡捏着烟盯着窗外不说话,知他又在想陈玮镔,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不要多想的好吧,他那么聪明,我们一定可以把他带回来的。”

魏巡从回忆中醒来,点点头,一句话在他嘴边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2

陈玮镔醒了,但没有立刻睁开眼。随着意识渐渐清晰,他听见房间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睁开眼,果然是傅征。男人一只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眯着眼笑:“他对你倒是温柔。”陈玮镔想坐起来,但身后突然牵扯到的疼痛让他动作一滞,但他还是忍痛坐了起来。傅征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白烟:“看来只是事后温柔。”

“跟你没什么关系吧?不就随便玩玩?”陈玮镔抓起魏巡放在床头的上衣穿上,皱皱眉,“别在我这吸烟,恶心。又有什么任务?”

“你还是这样不听话,犟,不乖,”傅征摇摇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明天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

该死的老哥哥,弄得这么疼。陈玮镔一边努力调整姿势让身后不那么疼一边腹诽,并不打算回应傅征。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傅征走到他身边,挑起他下巴,满意地看着他厌恶的表情,“劝你乖乖听话,无论在什么方面。”

终于走了。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陈玮镔斜倒在床上,闭上眼。耳朵上钉着的定位器深深扎着他柔软的耳垂,高调宣扬它的存在。

傅征到底想做什么。

窗外一片阴沉,想要下雨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窗,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大声。魏巡弹起来,环顾四周,黑暗中,其他舍友都没有动静。他悄悄走到窗前,翻了出去。

陈玮镔果然在窗边等他,憋着笑从背后捅他的腰。自从他们搬宿舍到了一楼,每天熄灯以后都偷偷跑出来玩。

魏巡转过身,陈玮镔头发有点乱,眼睛却发着光,“老哥哥今天我们去跑步吧。”

“可以啊。”两个少年轻手轻脚来到操场,刚跑了半圈,就有凉凉的水扑打在脸上。

明明该赶紧躲雨,两人反而跑得越来越快。雨越下越大,他们步步踩在水坑里,鞋子和袜子都泡在水里,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但他们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年轻气盛,骨子里都刻着不服输的傲气,无忧无虑,只需考虑当下,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直到大雨密到看不清前路,两只落汤鸡才决定湿答答地跑回宿舍。在窗前,魏巡正准备揉揉他的头提醒他回去赶紧换衣服,陈玮镔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同样湿透的两个少年贴在了一起,还没等魏巡反应过来,陈玮镔已经松开手,跑走了,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也没能说出来。

魏巡睁开眼,豆大的雨滴打在窗玻璃上。也没那一天下得大。魏巡想,而且很吵。梦里少年的脸朦朦胧胧仍在他眼前晃,他伸手想去触碰,一切却又散开了。

真他妈心烦。魏巡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他的烟盒,却摸了个空。

他叹了口气,垂下手,闭上眼。

对。陈玮镔不许他在房间里吸烟。

张航讨厌无所事事的自己。这也是他年幼时选择独自加入训练基地的原因之一。父亲与他的矛盾一直很深,他并不快乐的童年是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从小他就没什么朋友,黄榕生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他们性格相似,都会尽自己所能把事情的风险降到最低,谨慎。张航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兄弟。直到今天,隔壁组有几个人和他说,听见黄榕生和老师说,他太固执,又有些冲动,不适合交付太多任务。

听起来真难受。张航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呆,还是走向了训练馆。

他本就是看准了中午时几乎没人在训练馆才选择一个人去发泄。没想到他才刚刚对着沙包挥了几拳,他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来了。

“怎么中午训练?想找你吃饭呢?”黄榕生笑着走过来,靠在旁边的扶手上。

“太固执又有些冲动,不适合交付太多任务”这句话怎么也不愿从张航脑海中跑开,此时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他狠狠地挥了一拳,把拳套扔在地上,转头面向满脸诧异的黄榕生,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说:“打一架吗?”

“我靠?你怎么了?”黄榕生一下子站直了。“我以为兄弟之间都是坦坦荡荡不会背后嚼舌根的。”张航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既然你说我冲动,那我就冲动给你看看吧!”说罢一拳已经挥了过去。

黄榕生险险挡住他这突然的一拳,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是兄弟为什么不能说开了?”张航哼了一声:“先让你看看谁比较厉害。”

见他认真起来,黄榕生知道张航来劲了谁也劝不住,只能乖乖充当陪练,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大汗淋漓。黄榕生本就不擅长近身格斗,一招一式间不小心被抓住了破绽,正当张航轻松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倒时,有人推开了半掩的门。

“你们不吃饭在这做什么?”是罗志祥老师,严肃的声音在空荡的训练馆回响。两人心下一紧,迅速爬起来,低下头都不说话。“为什么突然来这里打架?”罗志祥又问了一遍。他平时幽默风趣,若严肃起来,便是真生气了。

“...有几个人告诉我,七和您说,我不适合交付太多任务,因为太固执太冲动,所以我想找他比试一下证明自己...”张航率先开口,“什么?是谁说的?我没说过这样的话!”黄榕生激动地抬起头,“你告诉我是谁说的?”

“安静。”罗志祥走到张航面前,摇摇头,“现在我看你的确挺冲动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没听过榕生说这样的话,我看他也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想必是有人在挑拨离间。你也该改改你这个脾气了。”张航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吧。我其实也能理解张航的心情,他是真心把你当兄弟,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心里不舒服很正常榕生你先去吃饭吧,你,跟我过来一下。”罗志祥指了指张航,转身离开了。剩下两人对视,黄榕生活动了一下手腕,拍了拍张航的肩膀:“去吧。之后我们找时间再聊聊吧。”张航应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训练馆。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留给你们自己解决,没问问题吧?”见张航点点头,罗志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递给他,“交给你一个独立的绝密任务,其他组员也不能告诉。他是一个特殊的卧底,会主动联系你。你的任务是,配合他的一切行动,并尽力保护他的安全。他卧底时间更长,是绝密。你懂我的意思。”

张航翻开手里写着“绝密”的档案,第一页的照片里,年轻人眉眼清秀,笑得很自然,照片下是他的名字:赵英博。

番外 你曾是少年

#9.24巡哥生日快乐#

—“做一场懵懵懂懂的关雎梦,诚诚恳恳爱着一人,一不留神这样一生。”

还在冒热气的烤鱼端上来的时候,不远处的歌手握着话筒开始唱《喜欢你》。低沉的声音经过音响的放大又添几分沙哑,在夜空中回响。

人声嘈杂,陈玮镔看着烤鱼笑弯了眼,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老哥哥我要喝啤酒!”眼前的人一边往嘴里塞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于是魏巡招手喊来服务生要了两罐啤酒。他不爱吃鱼,于是托着下巴看自家男朋友在对面狼吞虎咽。还没被秋夜寒气化开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的眼。

这是真正的陈玮镔,20岁的陈玮镔。他本就是个少年,本该有恣意放肆的青春的。可他过去的这几年,活得实在不像个少年。他手上的茧不像同龄人那样因为长年握笔而成,而是被枪磨出来的啊。

一筷子鱼肉突然戳到鼻子下面,把魏巡扯回现实。“老哥哥吃一口嘛,真的好吃。”陈玮镔被辣得脑门直冒汗,手边的啤酒已经喝了一半,亮着眼睛等他吃鱼。魏巡无奈,按住他的手咬了一口。嗯,真不愧是阳朔漓江的烤鱼,辣味浸染了整块鱼肉,在嘴里散开来,带来说不出的爽快感。

“小笨蛋。吃不了辣还点这么辣的。”魏巡扯出一张纸巾给他擦汗,陈玮镔一边吸气一边执着地翻着烤鱼下面泡在酱汁里的黄豆和酸菜:“辣才吃得开心啊。”魏巡叹了口气,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和他碰杯,结果才喝了一口就被辣得厉害的陈玮镔抢了过去。

秋天的夜晚刮着凉凉的风,周围人都在大声交谈,吆喝声也此起彼伏,好几把吉他一齐被拨动,温柔的和弦乘着风荡到魏巡耳边,他最喜欢的人就坐在他对面。

“宝宝。”魏巡突然起了坏心,出声叫他,陈玮镔灌了一口啤酒,哼了一声表示回应。魏巡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在看,直接站起来俯身舔掉他嘴边的酸菜:“注意一下形象好吗?”

噗!陈玮镔差点把啤酒喷出来,也差点被辣椒呛了一口。他明显地感到脸在发烫,而始作俑者不动声色,只是坐在对面笑着看他。陈玮镔愤愤地咽下嘴里的东西,一口气把剩下的啤酒喝完,豪迈地把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站起来:“结账!”于是魏巡跟在故作淡定的陈大爷身后递上银行卡,趁着服务员转过身找刷卡机,把趴在前台桌子上玩牙签盒的陈玮镔揽进怀里挑起他的下巴又亲了一口,嗯,还带点辣味。

陈玮镔内心波动万分,但人多他也不好意思发作,只能乖乖被取回银行卡的魏巡牵到街上。“接下来是不是要去你说那家店了呀”魏巡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对对对。”陈玮镔蹦起来点开手机看了一眼订位信息:“没错!去吃菠萝饭!”

他们的位置在漓江边的露台上,桌子靠着栏杆,栏杆外就是沉静的江水。香喷喷的菠萝饭很快端上来,在暖色的灯光下,金闪闪的。半个大菠萝挖空,把果肉切成丁,加上许多同样切成丁的拌料,和米饭一起炒起来,盛在菠萝壳里端上来。没有放过多的酱料,菠萝天然的清香和酸甜包裹了每一粒米饭,果然名不虚传!

周围的游客多是外国人,不同的发色不同的瞳孔不同的皮肤不同的语言,但是人人桌前都摆着一碟菠萝饭,以及一杯老板亲自冲调拉花的咖啡。店里的吉祥物——一只短腿大屁股小科基穿梭在人群中、桌椅间,晃着尾巴和所有人示好。它跑过来蹭蹭陈玮镔的腿,陈玮镔揉揉它的头,于是它又扭着正方形的屁股跑开了。

魏巡去了卫生间,陈玮镔靠在椅背上舒服地打了个饱嗝。桌上的空菠萝壳还飘着丝丝缕缕的香气,温柔的风拂在他脸上。他想起前些日子焦迈奇给他疯狂安利的大冰的书里提到了阳朔。起初不以为然,现在一来,这里的确是个奇妙的小城。

生活在这里,真好啊。陈玮镔闭上眼。这里有好吃的东西,有善良的人,有随性的街和店,有美好的音乐,有秀丽的风景。从前他总觉得自己和民谣八字不合,此时他才真正体味了那些歌里的深沉情感,那种闲适、优雅的生活,是他所向往的生活。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用混迹于腥风血雨中,更不用掩盖真实的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但我已经选了这条路了,当时说不会后悔,现在就不会后悔,将来也不会后悔。

歌手抱着吉他开始哼唱:“我记得你的模样,你曾是个少年,你有深潭的眼眸,你有固执的臂弯......”

魏巡坐到他旁边揽住他,下巴压在他头顶上,轻声问他是不是累了。陈玮镔把自己蜷起来,搂住魏巡的腰,脸埋在他胸前,鼻腔里全是魏巡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真好闻,老哥哥每天都用这么好闻的香水还穿得这么好看,整天街的女孩子都看上你了。”

“开玩笑。谁像你凑这么近闻。她们就算闻得到,也只能闻到某个占有欲超强的小朋友身上敌视的味道。”魏巡掐掐他的脸,把他从自己怀里扶起来,陈玮镔爬到他旁边靠着他坐好。魏巡开口:“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你想想,我们以后可以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我可以陪你过每一个生日,庆祝每一个纪念日,带你去吃任何你想吃的东西,偶尔也可以去旅游,和你一起做很多事情。只要和你就好了。”魏巡说完,转头看见陈玮镔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忍不住笑出声:“我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肉麻太温柔把你撩到了?”

陈玮镔撇撇嘴:“切。我们才多大啊?老哥哥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活得更像老哥哥了。焦迈奇成天自称是青少年焦迈奇,我还是小朋友陈玮镔呢。我们还年轻呢。”魏巡刮刮他的鼻子:“多想想以后的事,想想以后怎么养肥你,幼稚的小朋友。”

他们手牵着手穿过西街回宾馆,路边有人轻声哼着《和你》。

想和你赏最美的风景。看最长的电影,听动人的旋律,想和你做所有事,不在乎过程,更不在乎结果。只要是和你一起,就好了。

我记得你的所有誓言,记得你的模样,也记得你曾是个少年,永远是少年。

END-(2204)

3

“你家镔镔今晚会来吗?”张航扭头看副驾驶座上表情严肃的魏巡,企图调节紧张氛围:“这么紧张干嘛?”

魏巡调整了一下安全带,叹了一口气:“你这样问,我就更紧张了。”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冷静。进去都要搜身的,我们身份敏感,要更加谨慎。东西肯定是不能带的,你想太多容易出问题。”张航熟练地停进停车位,解开安全带,“魏先生,下车吧。”魏巡给他刻意做出的狗腿模样逗笑了,“行吧,下车。”

门口的搜查果然严格细致,魏巡递上请柬,保安微微点头,摸出了魏巡身上象征性带来的枪,并取出了所有子弹。

大厅里人很多,张航低头跟在魏巡身后。迎面走来一人,避开魏巡却狠狠撞了他一下,张航被撞得往旁边一偏,突然感觉手心被人刮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秘密档案里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人海里。

“怎么了?”魏巡注意到他突然的动作,回过头问他。“没什么。那小子真不懂礼貌,不知道是哪来的。”张航摇摇头,整整被撞出褶皱的衣服。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正看见傅征走上舞台敲敲话筒示意全场安静下来。魏巡很快看到了坐在离舞台最近的桌子边的陈玮镔,他翘着腿,正笑着和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孩子低声说话。

“哟,长本事了,撩妹呢。”张航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这一幕,凑过来打趣。魏巡一个眼刀甩过去,张航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今晚抽时间来参加这个宴会。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我的朋友。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接下来我们伟大计划的一位关键人物。”傅征说着朝台下招了招手。一个年轻人站起来走上舞台,在傅征身后停下。“我们年轻有为的生物实验学家,赵英博。”

台下响起掌声,赵英博接过话筒,勉强笑了笑,“大家好,我是赵英博。”他长得好看,尽管自我介绍不仅单调、语调平缓不带感情笑得也不太自然,但还是很吸引人的视线。周围有人发出赞叹声。大概科学工作者都很冷淡吧。魏巡想。傅征接着说:“之后,我会各自与大家联系并讨论合作的内容。我们这个宏伟的计划——'尘埃'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才能成功。只是现在,完整的'尘埃'计划内容,请原谅我暂时不能透露。今晚就是为了庆祝这个计划的正式启动。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各位自由安排,尽兴即可,我请客。”

披着羊皮的狼。伪装成正经企业,依然做下劣的勾当。

一片掌声中,两人走下舞台,大厅立刻喧嚣起来。许多人站起来拉着自己的舞伴走向舞池。

“这位先生是一个人吗?”魏巡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简约优雅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杯红酒。魏巡看过今晚所有客人的档案,认出她是一家制药公司的总经理。不知什么时候张航已经不见了人影,魏巡在心里骂了他几句,礼貌地回答:“是。”“不如一起去跳一支舞吗?”女人放下酒杯,妩媚地笑了:“我叫唐凝。”魏巡不好拒绝,咬咬牙,挂起微笑,牵起女人的手:“我叫魏巡。请。”

两人滑入舞池。唐凝贴的极近,淡淡的香水味充斥他的鼻腔,让他有点不适应。“你是做什么的?”唐凝凑到他耳边说,让他更加不舒服。“一个普通药剂公司的普通员工。”魏巡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越过许多人的头顶,瞧见陈玮镔靠在椅子上,身边的女孩喋喋不休,他却好像心不在焉。

“你在看谁?”唐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笑了:“你喜欢那种类型的?”魏巡垂眼不说话,心想:你可找错对象了。“那是傅征的妹妹,挺单纯一个女孩子,”唐凝自顾自地往下说,“叫傅枫,被她哥养的有点跋扈。”

听着音乐快要结束,魏巡清了清嗓子:“我喜欢谁也和你无关吧?你我也不过萍水相逢罢了。”一曲终了,魏巡松开手,他自以为刚才的话已足够冷淡,没想到唐凝还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他转身离开,听到她在身后轻声说:“我们会再见面的。”

陈玮镔盯着魏巡挤出人群,身边人在喋喋不休些什么全然没有听进去,直到傅枫狠狠地拽了他一把:“想谁呢!算了算了我们吃东西去!”陈玮镔差点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你慢点!”

魏巡刚挤出人群,正想拿出手机联系张航,就听见一声枪响,尖叫声随之响起,人群骚动起来,混乱中一只手拽住了魏巡,是张航。

“你跑哪去了?”魏巡皱着眉头问他。张航扯着他往出口挪:“到处逛了逛,怎么了?你艳遇了?”魏巡掐了他一下:“你才艳遇呢。”

门口一片混乱,保安再怎么努力也拦不住胆小的汹涌人群,两人很快坐上了车。

“受伤的是一个制药公司的总经理,不懂伤势怎样,人太密集凶手看起来很有经验,动作迅速跑得也快,我也没看清楚是谁。”张航说。“巧了。刚才找到我那个也是一个制药公司的总经理,会不会有联系?”魏巡按按太阳穴,拉上安全带,“你到处逛发现什么了吗?”

“...其他的...没什么了。”张航动作滞了滞,发动了汽车。

方才张航偷偷跟着赵英博进了赌场,也混在人群里胡乱押了几注。傅征做东,不断从围观人群中挑人出来一块玩。尽管张航拼命往后躲,他还是被点了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傅征手法很熟练,两人各胜一局之后,傅征抬眼仔细打量他,微微一笑,又垂下眼,挥手叫了下一个人。

张航站起身的瞬间,看见赵英博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等他站直往赵英博站的方向投以疑问的眼光时,赵英博已不见了踪影。

“会再见面的。合作愉快。”他走过傅征身边,傅征头也不抬,轻声说。

4

赵英博面对着满桌子的瓶瓶罐罐,心里跑过了无数披羊驼。啊,健哥一开始怎么没告诉我来这里比留在研究所还辛苦啊,我想睡觉。

自从被傅征召进这个地方,他每天都要对着无数种药物重复同样的事情,测试功效,尤其是特殊性,记录结果,并按药力效果分类好。真无聊,赵英博皱眉头,把小音箱的音量又调大了一点。傅征想干嘛?测试我?没必要啊。我在他一个下属的公司里待了两年,拼命装作无意地展示才能,好不容易等到他提拔,怎么就让我做这个?

嗯?怎么有一瓶没有标记呢?赵英博单手拿起玻璃瓶,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淡蓝色的浓稠液体一动也不动。倒映出他的眼睛。赵英博扭开密封盖子,淡淡的霉味混在金银花的香气里涌了出来。赵英博猛地睁大眼睛,这味道是......

赵英博脑子清醒了大半,这一定就是傅征计划的关键所在!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当然清楚地记得他的任务是“无意”影响研究,拖慢傅征的计划,但他现在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想要立刻研究这个还未被命名的液体的冲动......

“赵英博发现'h'了?”傅征站在落地窗前,点了一根烟。他身后的人点点头:“对。而且好像挑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当真?那他还真有点本事。”傅征转过身,看着那人点点头,接着说:“那交给你了。一定配合他的研究。这种搞科研的,一定要让他们自己发现一些东西,才可以激发出主动性。你也知道,'h'是任务关键,他也是任务关键。如果他真的可以加以改良,我们就彻底成功了,萤火虫。”

被叫做萤火虫的男人站得笔直:“一定可以的。”傅征开口:“'h'太重要了。你知道的,如果没了,我们谁也活不成。'尘埃'对我们也很重要,如果这次能成功,不仅可以有机会洗白之前的所有行为,还可以轻松取得政府的信任,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此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傅征捏捏眉心,“陈玮镔呢?”

“陪大小姐去逛街了,应该快回来了。”

“好。风暴来临之前,让他在惬意一会吧,再过几天,有他好受的。你等会就打电话给魏巡,催货。”

萤火虫离开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傅征坐到房间中央的转椅上,闭上眼。他又开始头疼。桌上摆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老人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老人牵着一个孩子,两个人都没有笑。傅征把相框拿起来擦了擦,端正地摆回原位。

爸爸,我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陈玮镔蹲在码头边,身后站着十几个手下。他刚刚陪傅枫回来,就被派来这个废弃的旧码头。接一批重要的货。傅征这么说。

这里聚集的都是些道上的人,鱼龙混杂,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有大胆的人朝陈玮镔吹口哨,但也仅仅限于吹口哨。想靠近他的人都被他身上的戾气挡了回去。

他像一只刺猬,全身的刺都蓄势待发,眼神里像藏着尖刀,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傅征说他是一头敏感凶恶的兽,这是傅征所有话里他唯一赞同的一句。他只能用这种办法来保护自己。仅仅有一个人能毫发无损地走过他的防线。

切。陈玮镔啐了一口。又分心想他了,不懂他现在在干嘛。

远处汽笛响起,一艘轮船驶进码头。他站起来揉揉发麻的膝盖。海风刺在脸上,有点疼。

他本以为要护送给萤火虫的会是些沉重的箱子,没料到甲板上走下来十几个人,游客打扮,都戴着口罩,由着几个船员护送下来。没听说最近要接待客人啊…陈玮镔再仔细看,见他们目光飘忽,难道...用了药?陈玮镔紧张起来。他想起前几天才见过面的赵英博,那个不善言辞的生物学家,傅征吩咐他时说的话蹦出脑海。他很快得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假设。这些“货”,是用来测试的吗...

一路上陈玮镔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明白傅征的恶毒,但没想到竟会至此。他在宽大的外套袖子里握紧了拳头,这般迷失心志的恶人,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这个想法,从他第一次见到傅征草菅人命开始,没离开过他的脑海。他庆幸自己不驯的伪装,这样他可以不必去隐藏对傅征的厌恶。

萤火虫是一个寡言的人。大家都不清楚他的真实年龄,他总带着面罩。听他的声音。大约四十岁了。陈玮镔见着他,他微微点点头。权当打了招呼。陈玮镔习惯他的态度,也点了点头,远远目送萤火虫开车带走了那十几个人。

得找个机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他想。

焦迈奇已经在实验室里呆了两天两夜了。之前被灰熊绑架的受害人突然发起了高烧,原因不明。医生只在他体内发现了一种未知的物质,任何药都无法改善他的病情。家属在一个月内经历大落大起又大落,已经接近崩溃了。

焦迈奇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前几天黄榕生来向他请教怎么委婉地和家属沟通情况。黄榕生纠结了很久,反反复复准备了好几套说辞,还对着镜子练了很久的表情,才敢登门拜访。可尽管如此。他回来时,还是一脸愧疚。他总是这样,把所有错都担到自己肩上。

被他命名为“β”的这种物质焦迈奇从未见识过。尽管他询问了很多有威望有经验的老专家,也仅能得到一些模棱两可的分析。“β”十分活跃,在受害人体内无章法地肆意破坏,焦迈奇一直想弄清楚它攻击的规律和方向。但他毫无进展。

是不是方向有问题?焦迈奇打算休息一会,他站在洗手池前,冰冷的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打在他手上,冲开了洗手液,泡泡渗进指缝里。在实验室里,洗手是必不可少的。他刚刚进实验室的时候,冬天洗手是他最煎熬的事情。那时他的手总被冻得通红,寒意直直窜到骨子里。现在他渐渐习惯了,也没那么难受了。他的身体适应了这件事。

等等?适应?焦迈奇愣住了,一时忘了关水。那假若不适应呢?不适应就一定会有冲突。他瞪大了眼睛,难不成“β”是因为无法与受害人身体相适应?

他“啪”地关了水龙头,回到实验桌前,重新分析了一次。果然。

“β”该是一种具有改造能力的物质,改造的方法简单粗暴。由于受害人的身体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与“β”相适应,所以引发了病症。“β”应该对人身体的要求很高,但具体要求是未知的。灰熊选择在受害人身上试验,应该是在测试,看来灰熊也不清楚这个具体要求。当然,这未知同样也可以被利用,带着类似“物竞天择”的原则。

焦迈奇甩掉手套,抓起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方接得很快,黄榕生低声问:“怎么了?”

焦迈奇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几天的研究有结果了,但是没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5

情感这东西,太贵重了。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更是稀有。他们身上的祸根每天都在被埋下,一天天长大。成熟也是猝不及防的。搭了自己的命进去并不算什么,牵累行外人才会是心结,永远的心结。

魏巡灌了一口啤酒。明天他就要只身前往傅征与他约好的一家酒馆完成早就说定了的交易。傅征只指定了他一个人去,张航作为手下也只能在外边等他。

他们这一行内的情感都是复杂的。也许只是寂寥之中一次偶然的互相抚慰,也许是一时恍神的冲动,只有少数是真诚赤心相待的。前辈们不止一次提过这些无疾而终的荒谬感情,结局自然有阴阳两隔一方孤独终老,但更多的是腻烦之后的后悔和互相厌恶。所以,当陈玮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向他表白时,他第一次感到了无助,事情突然到来却又自然得找不出破绽,他发现自己既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更不敢答应。

那本是不能再普通的一天的。彼时还带着些稚嫩的小孩红着眼,拼命憋住了抽泣,固执地用沉默对抗魏巡的沉默。以牙还牙,他最擅长的事。他的眼睛从小就很锐利,正如李健见到他第一眼所评价的:眼神很稳。就算在这个时候,这双眼睛也没有丝毫的躲闪,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如果魏巡不开口,陈玮镔也许真的可以就这么看着他一晚上不动。他不知道当时小孩心里是怎样的执念支撑着他,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分明在醒悟自己的感情之后,他每天都强迫自己跟陈玮镔保持距离,拼命重复“要为他的未来着想”。但今天他还是忍不住看他一个人受罚,他想不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就像他想不出为什么最后他还是开口说:“好”

如果将来有什么,一切由我来承担。当晚,魏巡就暗暗下了决心。

他努力去扛,扛起他们肩上的重担,扛起他们的命,扛起他们的不成形的未来。

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全身而退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拥有一个安定的后半生”这样的事也许在下辈子出现的几率会更高。但是魏巡还是想试一试,拼一把。他已经和老师商量好了,做完这一次就安排退出,开始他们的“下辈子”,和陈玮镔一起,当然要和他一起。没有他的生活不算是安定的生活。

天边有光从云缝里透了出来,一只鸟掠过他窗前。他该动身了。

张航比他更早,坐在车里在门口等他。对于手下这个身份,他演得得心应手。萤火虫约在一个偏僻的小酒馆,叫“inside”。魏巡对这个地方也很了解,小酒馆的老板据说是一个金盆洗手退下来的老大。十几年前突然转移了自己的所有权力,安安静静地开了这家酒馆,对那些来这里交易的各种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冲突,怎样都可以。久而久之inside就成了道上人联络交易的常用场所。这位老大姓唐,讲义气,更重要的是没做过什么暗地里捅刀子耍阴招的下贱事,道上的人都敬重他,喊他一声“唐爷”,他退下来之后也没有变。时间长了,也没人说得清唐爷究竟叫什么名字,就连他的家庭,也是一团迷雾。魏巡并没特别去了解过他,更没有接触过。他只能凭着众人的说法来应对他,以及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此行是未知的,除了他手里这一箱原材料。魏巡坚持带上了真货,他认为,假如用了假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况且现在组织也摸不清灰熊的意图,帮助他们研究,也许可以更快地制定出应对的计划。他习惯性地抚过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戴着一条金属手链,是他和陈玮镔一起买的。非常普通,唯一的装饰是一个字母“W”,他们的名字里都有的字母。任务前陈玮镔就和他商量,想一直戴着,魏巡同意了,所以他平时出门不敢戴,今天出门前,他看见手链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拿起了它。就算求个保佑吧。魏巡想。反正外套袖子宽大,多注意一下就好了。手链松松地挂在他手上,已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

魏巡推开inside大门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歌手在轻声唱着什么,他侧耳听了几句,歌手声音很低,他只捕捉到了“爱你”两个字,沉重的大门在身后把歌手的尾音碾碎。他听过这首歌,陈玮镔唱给他听过。《骚灵情歌》。他记得很清楚,陈玮镔坐在他床上晃着腿,抱着吉他:“以灵魂来抖气,感觉多骚灵”。

“魏先生对门口的地砖很有兴趣?”萤火虫低低地开口。魏巡不动声色地转回思绪,门口毒蝎模样的地砖张牙舞爪。萤火虫已坐在不远处角落里一张桌前等他,inside里很静,除了萤火虫,只有寥寥几个人。那个歌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很生动的花样,挑起了一些回忆。”魏巡走向那张桌,把手里提着的箱子摆在桌上,“我想要的东西呢?”

萤火虫脸上仍蒙着面罩,闻言挑了挑眉。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力量:“您优先。总该有些规矩。”魏巡打开箱子,转过去给萤火虫看。于是另一个箱子也被摆了上来,萤火虫熟练地输入密码,“咔”一声打开,满箱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他说着合上了箱子。

魏巡点点头。两人交换了箱子,这次迅速的钱货交易该在这里划上句号了。魏巡拎起箱子正要起身,耳边突然传来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停住了他的动作,不用转头他也知道,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萤火虫安静地坐着,手里举着枪。

“您这是什么意思?”魏巡垂下头,右手发力扬起箱子,左边却有两个人向他扑来,一人用力掐住了他的左手腕,另一个人伸出手准备握住他手中的箱子。魏巡左手巧妙地一扭,扣住那人的手指用力弯曲,硬生生把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挣脱了束缚,他跳出座位,右手的箱子借着身体的扭转狠狠击中了旁边人的脸,另一个人气急败坏还想再冲上来,却被另一人轻轻松松捏住了手腕。那人服务生打扮,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注意一下,这里不是外面乱七八糟的地方,这里是inside”说着又转头看向萤火虫:“您刚才也说了,总该有些规矩。”

萤火虫扬头示意手下停手,将那个被钱箱击倒在地的人扶起来,他也收起了枪。那个服务生很快也收了手转身离开,一句话也不多说。魏巡仿佛瞧见萤火虫面罩下的嘴弯起了轻微的弧度:“魏先生果然不一般,是我们冒犯了。”他又转向服务生离开的方向,抬了抬手:“麻烦替我向唐爷道歉,是我们的不对。”

魏巡只觉得身后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但他面上不能示弱。魏巡不屑地转身:“如若不信任我,又何必与我交易?”推开门出去的时候,魏巡余光看见吧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神采奕奕的老人。是唐爷吧?老人目光锋利如剑,视线毫不掩饰地集中在他身上。

车上魏巡刚刚和张航讲完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场冲突,心里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摸过左手手腕,却摸了个空。魏巡全身一震,冷汗很快又冒了出来。想必是刚刚挣脱那人时不小心甩了出去!如果手链被萤火虫捡到,后果...他不敢想!正在此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魏巡抖着手按了接听,放到耳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早上好,魏先生。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6

我虔诚爱你

以灵魂骚动你

骚动到有乐器奏到心扉

我全身看你

以灵魂来抖气

感觉多骚灵

陈玮镔坐在床上,音乐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傅征的声音:“生活得挺惬意?你现在过...”陈玮镔啪地关掉了蓝牙音响。

他站在办公室里,偏头看巨大落地玻璃窗外的各种高楼。傅征靠在转椅上转着笔,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昨晚没请示我就跑出去了。”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句。陈玮镔斜眼看他,昨晚他跑到一个酒吧点了一杯甜苦艾酒发了一夜的呆,天快亮才悄悄回来。他的眼睛有点红,眼角上挑,深深的恨意不加掩饰张牙舞爪不顾一切地窜出来:“是又怎么样?你管不着我。”

傅征一扫平时的冷静,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甩了他一巴掌。陈玮镔没防备被打了一个踉跄,险些重心不稳摔到一边。傅征瞪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再说一遍?”陈玮镔在嘴里尝到些腥甜的味道,右脸火辣辣地疼。那几个人质的事情突然挤上心头,于是他仰头直视着傅征的眼睛,学着他的语气,挑衅地说:“你,管不着我。”五个字,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来自他嘴里,更多的来自他心里。

预想中的一顿打却没有到来,傅征面上阴沉看不出情绪。突然他笑了,往后退了几步,欣赏地上下打量了陈玮镔一番,挥挥手叫来了几个人:“给他试一试。不听话的东西总要治一治。”没等陈玮镔反应过来,他已被几个人按在了地上,他的脸贴着冰凉的瓷砖,凉意不知轻重地刺激着他肿起的右脸。傅征站在他面前,他努力仰头去看,看到傅征脸上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得意的神情,也许...还混有一些...期待?

冰凉的针头抵上他后颈的时候他才发觉不对劲。糟糕,玩大了,这下怎么跟老哥哥交代啊....针头刺破了皮肤,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开来。那几个人很快放开了他,但他也无法自己站起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四肢的知觉也被夺去,只依稀听见傅征说:“把他抬回去。”于是有几人把他抬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忽明忽暗,陷进柔软的床铺里的时候,好几个人的声音翻翻滚滚淹没了他,有傅征的,有他早逝世的父亲的,还有傅枫的....这些声音几乎要溺死他,这时魏巡出现了,于是他又被捞了起来,奄奄一息。

迷蒙中他好像回到了三年前那个黑暗的小巷。那晚他偷闲去酒吧里唱歌,发现了台下一个目不转睛看着他双眼里满溢出喜悦的女孩。那眼里的光线流转得那样好看。女孩穿了白裙,像一只纯洁的羔羊。她身上散发的不仅是年轻的光芒,更是自由的活力,是陈玮镔一直向往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成为孤儿被捡进组织里,这样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但很快,他发现酒吧角落里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同样目不转睛,只是他的视线放肆地停在女孩身上。

演出结束之后夜也深了,女孩不舍地离开了。陈玮镔匆匆完成了交接就追了出去,果不其然在巷子里发现了那个男人,他面前是那个女孩。女孩瘫在墙角,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浑身颤抖着。白裙沾染了泥土,扎得他眼疼。彼时他才十七岁,年轻气盛,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可他毕竟只有十七岁,几下就被男人轻蔑地扔到了另一个墙角。他挣扎着爬起来,抬头便看见女孩的白裙被粗暴地撕开。那一瞬间陈玮镔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摸索到了腰间的他冰凉的shouqiang......

后面的事他不太记得了,也不想记起。他只记得他抖着手,脱下外套盖在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一句话也不敢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用那个东西。

冲动又不成熟的试用换来了一顿臭骂。在陈玮镔的印象中,粒姐从未如此严厉过。她抱着手臂,大声斥责他,平时脸上亲和的笑被怒气淹没了。他知道陈粒在气他的冒失,他也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最后陈粒叹了口气,摆摆手,按照规定,让他去跑20圈。

魏巡一直陪着他。粒姐训她的时候,魏巡和他并肩站着,低着头,不发一言。他罚跑的时候,魏巡和他一起跑,从下午到晚上,从烈日到残阳再到孤月,一言不发,一步不停。

他记得汗流进眼眶辣得他难受,记得夜风吹起他们的T恤下摆,记得同样全身是汗的魏巡上前拥住他,魏巡说,“好”。

陈玮镔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似被放在火炉上加热,如烧开的沸水般翻滚,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窜来窜去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渐渐趋于平稳。一双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第一次激发平复了。”赵英博...?是他吗...?这时有脚步声离开了。那双手的主人捏住他的下巴,有气息拂在他脸上,一枚小小的药片被放进他的嘴里,顺从地滑进胃里。困意很快袭来,压过了一切。

赵英博撑起身子,他刚刚给陈玮镔喂了一片安眠药,但并不是普通的安眠药,他在里面悄悄混了些抵抗“h”的药剂,也仅仅能作些微不足道的抵抗,但聊胜于无,他的研究还没有进展到研制出药效稳定的控制剂的地步。他万万没料到傅征会用陈玮镔来做实验。这个小孩年纪轻轻就被收进组织里,他在卧底之前见过的。

赵英博皱起眉头,“h”带给人体的危害远远超过它改造人体之后赐予的力量,看来计划要改动,还需要加快了。

唐凝在他对面坐下来的时候,淡淡的香水味也飘了过来。魏巡环顾了一圈,尹毓恪坐在吧台里摆弄咖啡机,时不时看他一眼,黄榕生坐在隔了几张桌子的地方,戴着鸭舌帽,双手熟练地在笔电上打字。

“我说过的,我们会再见面的。”唐凝搅了搅面前的咖啡,笑着说,“魏先生约这个地方,真是雅致。”

魏巡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努力按下内心的不安:“谢谢夸奖。唐小姐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赴约,不如我们开门见山了吧,东西,您可以还给我了吗?”“但是我不着急啊。”唐凝微微一笑,几个字把魏巡塞得无话可说。

“那...其实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处理...”魏巡不愿浪费时间,只好不太礼貌地表明了态度,他放在桌底下的手里冒出了冷汗。唐凝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推过来,魏巡拿起来,隔着薄薄一张纸,凉意传了过来,是熟悉的形状。魏巡打开纸袋,手链安静地躺在里面,一点也没变,包括”w”边角上一点点划痕。魏巡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几个人什么也没注意到,魏先生尽管放心。”唐凝托住下巴,“但是...魏先生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正在魏巡纠结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唐凝接着说:“不如陪我说说话吧,就现在。你其实...没什么别的事情吧。”

魏巡尴尬地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手腕,收起了纸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唐凝转头看向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就积累了很大势力。妈妈说,当时所有人都怕他,很多人也想害他,但是都不得不听他的。他一直把我妈藏得好好的,连带着后来出生的我也是。他谨慎小心,只信任生死之交的兄弟,互相照应;他仗义,对别人的求助几乎都是有求必应,但只是几乎。他有自己的原则。”唐凝的视线滑到魏巡身上,“你是第一个知道他家庭的外人,所以现在你也不算外人了。我爸很喜欢你,尽管你们唯一的一次见面仓促又混乱。但我想,他自然有他看人的方法。”

“可是....”魏巡忍不住打断,虽然他早怀疑唐爷和唐凝的关系,但还是被她的坦诚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无意招惹太多人注意,低调行事更能保证安全。

“我知道。”唐凝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是谁,我爸也知道,我们都知道。没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所以...你现在明白我爸的意思了吗?”

明明是疑问句,却是不允许否定回答的陈述语气,唐凝突然散出了从未有过的强大气场,压得魏巡有点喘不过气。唐凝笑了笑,也没等他的回答,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松开了手,“回见吧。”

窗外唐凝已经发动车子离开了。魏巡脱力般靠在座位上,手无法控制地抖动。他们从未考虑到这种情况。通过他摆在桌上的手机黄榕生已经听到了所有,此时也皱紧了眉头,录音文件已经成功传送到了李健的电脑里。

7

傅征很久没有出现了。隔三天就有一次的打针还在继续。那个每次都来打针的赵英博永远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但他那仿佛不存在感情波动的视线与陈玮镔的交汇时,总会深一点点。注射进来的药物较第一次也温和了许多,更像是催眠的东西。

也许他在帮我?陈玮镔又一次被汹涌睡意淹没前这样想。

赵英博的确在耍些小聪明。注射液中的药物所占的比例已经低到了4%。他的研究没有停止,傅征给他准备了非常完备的实验室和药物用品,甚至“邀来”国外的专家给予协助。他真的很需要这个解药。赵英博想。我也很需要。他回到实验室,摆弄了一下各种仪器,还是定不下心。傅征这几个星期都会在外面做最后的工作交接。他想了想,摸出手机,熟练地按出一串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又迅速删掉了。

天越来越冷了。萤火虫看着楼下的人撑着黑伞来来往往,树叶越掉越少,冷雨天天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尘埃”计划走到了关键的节点,一旦越过这个节点,计划的成功就指日可待了。可怎么样安全跨过去呢?

傅征的父亲傅严给了他一条命,那时傅严还没有能力筑起屏障掩盖先辈罪恶的过往。萤火虫跟着他,解决了一次又一次冲突,进行了一次又一次谈判,低声下气卑躬屈膝也不在少数。那一段日子又苦又累,心里的不服气无法发泄只能自己嚼烂了再咽回肚子里。更恐怖的是瞧不见前方的光明,也不知这样的黑夜何时是个头。

年轻的人傅严咽下了太多苦闷与委屈,于是中年的他早早变得冷漠和不苟言笑。他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儿子,拥有了一家正经的药物公司。不久,还有了一个小女儿。当初的目标实现了。傅严从未想过再做害人的事情,不仅害人,更害己。他憎恶前人的血腥过往,努力了大半生终于建起了堡垒。他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自由快乐地生活在阳光下。

“h”是傅严的心血。他希望“h”可以提升人的抵抗力,减少疾病。傅征扭曲了意图。他按耐不住内心的冲动。被他改造后的“h”药剂已经吸引了一些国家的视线,将给他带来巨大的收益。人体改造更是当前热门的话题。他知道傅征想借此选出精英,身体能经得住改造的精英,以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果他能以此控制政治,进而控制社会,即使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同样可以生活在阳光下。

现在一切都指向那个年轻的科学家。若他修正成功并制得了解药,傅征也就成功了。

他只考虑自己,对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不管不顾。更可怜的是大小姐。美好的将来也许就要被他哥哥毁掉了。更可怕的是傅枫深陷于他哥哥的谎言,坚信计划成功以后就会有美好的生活。可这只是傅家人的幸福。萤火虫担心傅枫有一天也变成像傅征一样冷血无情的人。

萤火虫在傅严临死前答应他,要好好照顾傅征傅枫。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犹豫了。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不仅是他的名字,就连他的命,他的一生,都是傅家给的。

萤火虫摘下面罩,那张皱纹斑驳的脸映在窗玻璃上。脸上横着一道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上嘴唇。是最艰难的日子里,他替傅严挡的一刀。他小心翼翼摸了摸伤疤,痛感已经淡不可察,但记忆一直像是那一把尖刀,刺在他心上。

咖啡厅今天照常开门了。尹毓恪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有人走过来问他在看什么;他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赵英博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耳朵里了。之前他突然失踪,黄榕生四处打听无果,焦迈奇在实验室里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紧张不已,总期待是他回来了。组织上头最后只轻飘飘降下了一张死亡通知书,不许任何人再提。现在这个名字又“活”过来了。那天陈粒传到他手机里一个文档,点开就是赵英博的档案。于是一切都真相大白。尹毓恪拨弄了一下桌上的假花。臭小子,这几年也不懂过得怎样。

张航很准时,他的位置靠墙,他正倚着椅背佯装补眠。门被推开的时候风铃摇动起来,尹毓恪正准备起身回吧台,回头就看见几年没见的大高个从门缝里挤进来,一溜烟窜到吧台前:“不好意思,可以借一下厕所吗?”一个男人跟着他后面进来,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张航没有动作,但尹毓恪看出来他已经进入了警惕状态。咖啡厅外还站着几个人,眼神冷漠,固定在赵英博以及咖啡厅里坐着的几个人身上。尹毓恪撑着桌子看着赵英博脸上带着一些调皮的笑走向了厕所。门口那人倚在门上,打量着其他人。不错啊,可以笑得这么自然了。现在才恍然发觉,以前那个要对着镜子练习的傻子其实挺好的。

“桃李春风一杯酒,望眼生花已十年。”那时候赵英博消失前留了这句话给他和黄榕生。十年啊。从高中到现在,居然已经有十年了啊。

张航在赵英博和那个男人离开之后也进了厕所。出来在吧台付钱的时候,微微屈起食指敲敲桌面,尹毓恪会意,知道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又是一个小任务。尹毓恪揉揉眼,方才赵英博进来的不到十分钟里,他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分到自己身上。长能耐了啊。转念一想,现在快到计划的尾声了吧,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他默默祈祷着。快点结束吧。大家都快点回来吧。

“你真的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傅枫坐在陈玮镔对面,眼神飘忽,也许在走神,对他的话一点微小的反应都没有。陈玮镔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觉得......”

“你又怎么知道什么适合我?”傅枫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她的眼睛里泛起不屑的波澜,“我爸都没资格决定我该怎么过,你又凭什么?凭我...现在喜欢你?”傅枫停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手撑在桌面上,斜眼打量墙上的油画。

陈玮镔顺着她的眼神瞄过去,抽象的作品,杂乱的色块堆叠成莫名的图案,张扬又诡异。“你怎么知道你喜欢我?”

傅枫一下子噎住了,表情不可思议地扭曲了,仿佛听到天大的谬论:“我自己什么感觉我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吗?”杯子被激动地狠狠砸在桌上,傅枫的声音抬高了几分。

“不,在这种事上,你根本不了解你自己。”陈玮镔扯了张纸把溅出来的水擦掉,“你根本不清楚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他低下头,隔着外套摩挲着手链:“你以为当你想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喜欢了吗?我现在告诉你,根本不是。”

“如果你喜欢他,如果你爱他,你会希望他永远快乐。你爱他的程度越深你考虑得就越多。如果他有机会飞向更好更远的未来,但你无法跟上他的脚步,你舍得让他回来拴住他,让他的梦想离他越来越远,只是因为你不想他离开你吗?”

“如果有一天你们在一起了,你会考虑更多。你怕你耽误了他,你怕你不够优秀,配不上他,你怕你一不小心会害了他。也许还有舆论压力家庭压力等等。你要学会忍耐要有耐心,控制情绪是家常便饭。你有厌倦感的时候,你觉得累的时候,你能坚持吗?这些东西,你这样的骄纵的小姑娘是无法体会到的。”

对面安静了下来,陈玮镔感到眼圈发胀,不敢抬头也不想抬头。刀尖上跳舞,火盆上走钢丝,他们一步一晃,这些年走得太难了。也太累了。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傅枫抿抿嘴,许久憋出来一句话。

“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生活就像点起了盏灯,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特别是在你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陈玮镔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夜晚,父亲刚刚逝世的他无家可归,饿晕在路旁,被魏巡带回了家,““只要能看到他,触碰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就充满了力量。”他按了按眉心,揉了揉眼。本来只是想劝劝这个被哥哥欺骗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和她说这些。

站起来的时候他无意间瞧见了傅枫错愕的眼神,但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你爱的人,飞越天涯;爱你的人,等你回家。

我还在等。他还在等吗?

9-1

“世人被给予看到一切的眼睛,但他们只用来发现肮脏与丑陋无比。”看着即将完全消失的夕阳时魏巡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大家都在期望看到美好看到幸福,都不希望遇见不幸与黑暗。可总要有人去发现肮脏的黑暗,去直面黑暗,守护光明,这样才能有更多的人遇见美丽的世界。魏巡就是这些守护者中的一员。他们当然也害怕黑暗,但他们必须去面对。

按照计划的内容,今天是至关重要的一天。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魏巡接起来,萤火虫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那一端传来:

“魏先生,今晚方便和傅先生一起吃个饭吗?”

如魏巡所料,傅征约在一家高档的餐厅。服务员问清他姓名后便把他引到了二楼最里边的一间包厢里。本以为傅征会叫来商业伙伴满满坐一个包厢,没想到推开门后,房间里只有傅征一个人和满桌子的菜。

“魏先生之前卖给我们的那批货非常重要,对我们帮助很大,这顿饭,算是对魏先生的感谢,同时,如果魏先生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能做到的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人简单问候后,魏巡刚坐下来,傅征就端起酒杯要敬酒。

又是客套的官话。魏巡心里吐槽着,脸上还得摆出虚伪的笑容,端起酒杯:“我们经商之人哪个不是拿钱办事?傅先生信任我们,我们自然要做到最好。”说完这段令他自己都恶心的客套话,魏巡一饮而尽。幸好这只有一个傅征。

陈玮镔蹲在码头的角落里,倚靠着几个空箱子。他刚刚把一个不耐烦等待的手下丢进了海里。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他就一直头疼得厉害,一个晚上顶多睡了一个多小时。今天白天做事都是昏昏沉沉的,吃完晚饭正打算休息,萤火虫却急匆匆喊他来这里接货。从夕阳等到天完全变黑,船还没来。

旧码头的灯早早报废没人去修,突然汽笛声惊醒了在黑暗中迷迷糊糊的陈玮镔,甲板上的大灯直直照到岸上。陈玮镔站起身,眯着眼去看,看到几个人背光站着,身旁是十几个大木箱。船靠岸,手下们已经熟练得涌上前卸货。陈玮镔摇晃着往前走,瞧见那几个人一动不动,手里仿佛提着什么东西。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手下们陆陆续续已经把大部分箱子搬到了岸上。陈玮镔走近几步,努力睁大眼睛仰起头看那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小幅度地摆了摆头,举起了一把枪。

陈玮镔迅速往前扑倒翻滚到一块大岩石后面,混沌的脑子被强行唤醒,他摸到腰间的shouqiang,调整好状态翻出岩石对着甲板上射击。光线太刺眼他也只能凭着感觉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开枪,很快子弹打空。他缩在一片礁石间正想着从哪里再拿一把枪,一个年轻的男孩倒在了他旁边。男孩的脸上留着一个巨大的血洞,眼睛瞪得老大。他还那么小,连一枪都没有开,就死了。陈玮镔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拿过他手中的枪,站起来正要接着射击时,他全身的血管仿佛跳动了起来,头疼变本加厉,之前手臂上被击中的疼痛也放大了无数倍。这种感觉陈玮镔很熟悉,只是他从来没有在这种感觉来临时受伤。大概是注射药剂的后遗症吧,大概要持续十几分钟。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那把枪依然没有被打出一颗子弹,从他手中滑落。几个人围上来轻松把他捆住,一个人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他认得那是一个之前不服他的小头目。小头目猥琐地笑了笑,踢了他一脚:“建议你乖乖的,跟我们去见老大。”陈玮镔说不出话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牙齿咬得紧紧的。这时后面又走来了一个人,小头目站直了腰,转身和那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个人点点头,走上前几步。陈玮镔看清了他的脸。

张航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没有表情。

接着有人把陈玮镔的眼睛蒙上了。

桌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好多次,傅征却看也不看一眼。魏巡停下筷子,开口问:“为什么不接电话?”傅征伸手把手机翻过来屏幕朝下:“你猜猜,是谁打来的?”魏巡端起酒杯站起来:“不必猜了,我也不是很好奇。”傅征站起来,没拿酒杯,突然捏住了魏巡的手腕。他的手指渐渐往上移,停在了魏巡的手心:“你这不是经商的手,分明是,拿枪的手。”他话音刚落,魏巡已经把手里的玻璃杯捏碎,一片细长的玻璃片被他捏在手里,他翻过桌子,一只手扣住傅征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玻璃片抵住了傅征的咽喉。门被狠狠推开,好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魏巡的太阳穴。

傅征叹了口气,故作哀怨地说:“我是有多大的面子,那位我向来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的远枪会被派来对付我呢?”他说话的这会工夫,魏巡已经把他拖到了窗边。

“远枪啊远枪,远枪没了轻刀,水平实力又会如何呢?”

魏巡心里一惊,手不自主抖了抖,险些在傅征脖子上划一道血痕。傅征也不怕,仰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手抖了。”他话音刚落,魏巡空着的右手狠狠傅征胸口一击,没等端着枪的黑衣人瞄准他,魏巡已经从二楼平台翻了下去。他一边跑一边脱下了多余的衣服,轻装简行,拼命往前跑。他知道傅征一定在窗口看着他,但他无暇回头去看。

大路上人来人往,魏巡避开了几辆车之后,拐进了一个小巷。他听见了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震耳欲聋,看起来不止一辆。魏巡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强行拽停了一辆路过的摩托车,也不管被推下去的年轻人如何愤怒地大吼,魏巡跨上车,立刻开到了最大速度。

他身上只有一把手枪,不断有摩托车赶上来,魏巡掂量着手枪里子弹的数量,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开枪打爆对方的轮胎。尽管他如此珍惜,子弹还是只剩下了最后一颗。他的手臂上也中了一枪。

路开始变得不平坦,此时已接近了河岸。摩托车被他随意丢弃在路边,魏巡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向前跑去,那几个人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前面是一座高架桥,魏巡冲上高架桥,假意摔跤,实则翻下了桥面,单手拽住了钢筋。幸好平时习惯随身带尼龙绳。尼龙绳细但牢固的一端被紧紧系在钢筋上,另一端攥在魏巡手里。摇摇晃晃他落在河提上。他掏出小刀正想割断绳子,背后却受了重重一击,好不容易稳住重心他正想转身回击,手臂上的伤口准确无误地被那人握住了。接着好几个人涌上来,合力把他捆了起来。魏巡看清了那人的脸。

“你背叛我。”

张航点燃了一根烟。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谈何背叛。”

9-2

遮住眼睛的长布条一下子被扯开的时候,陈玮镔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他的脑袋依然昏昏沉沉的,一双冰凉的手伸过来拍拍他的脸。他费力睁开眼睛,傅征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笑着看他:“难得见你这么狼狈啊。”陈玮镔转头不看他,他感觉自己后脑勺血管一跳一跳的,很难受。

傅征接着说:“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赫赫有名的轻刀这是不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呢?”

陈玮镔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接着下意识地抬脚踹向傅征,却被旁边按着他的小头目迅速按住了,膝盖也挨了重重一击。陈玮镔盯着傅征,抬高声调说:“轻刀是什么?一把刀的名字吗?我从没听说过。”傅征轻蔑地笑了笑,直视陈玮镔凶狠的眼神:“的确是一把刀的名字,而且,是一把好刀。”

傅征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打电话不再理他。陈玮镔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他挣扎着望了望周围。他们还是在码头,后面就是大海,大概是鲜有人到过的偏僻角落。他的后背抵着几块大石头,沙子里嵌的小石头也硌得他有点难受。他刚刚把眼睛闭上假寐,就听见一阵喧嚣。张航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陈玮镔看见一个人从人群中被推出来,那个人手臂大腿上的血都凝固了,尽管他被绳子捆着,但依然走得四平八稳,仿佛全身的伤都与他无关。陈玮镔愣住了,突然他嘶哑着喉咙破口大骂,他的嗓子里绕着血腥气,每一个音节都引起扯痛。

“魏巡你他妈来找死啊?!”

傅征挥挥手让人把陈玮镔拽起来。陈玮镔看见魏巡歪歪头,笑了笑,轻飘飘地走到自己身边。这时他听见魏巡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魏巡在他身边站住了。两人并排站着,对面是傅征。陈玮镔恍惚着,喉咙火辣辣地疼。他好像回到了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下午,魏巡陪他挨骂,也是这样子,并肩站着,不说话。只是陪着他,一直站着。

是不是计划有了变动?陈玮镔在心里做了最后一次自我安慰。在他印象中魏巡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很聪明也很谨慎,他的计划总是天衣无缝。

傅征把玩着手里的枪:“说吧,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

两个人站在海风里,一切声音都停下来之后海面波涛翻滚的声音就格外明显。他们都没有说话。

陈玮镔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们站在这里和毒枭焦灼着,身上都带着伤,一切的原因就是张航的背叛。可他不相信张航就这么轻易倒戈了。

毒枭的枪口指向了他的胸口:“我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是冷冰冰的陈述句,陈玮镔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痛感,包括烦了他一整天的头疼都集中到了胸口那个位置。他们背后就是海,时不时就有细小的波浪扑打到他们的脚踝上。幸好我的脚上没有伤,陈玮镔默默想。这时魏巡突然扬起头,扯出一个难看又嘲讽的笑:

“凭什么告诉你啊。”

傅征气急败坏地啐了一口,枪声响了。声音刺破了天空,散在了海风里。

张航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知道魏巡和陈玮镔之前为了顺利完成任务什么都做得出来,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这么不要命。傅征开枪的一瞬间魏巡猛地揽住了陈玮镔的肩膀,两个人一起翻进了海里。傅征一下子也愣住了,更加气急败坏地往海里开了好几枪,直到爆起的水花里开始出现血的红色,还是没见海面上有任何动静,傅征才愤愤地收起了枪。他们应该已经沉下去了。

傅征转身要上车,张航看准了机会,殷勤地跑上前为他拉开了车门。傅征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干得不错。”

其他人都留下来清场,张航开着车先走,车后座上坐着傅征。傅征扯了扯衣领:“你是个人才。”张航点头:“谢谢老板夸奖。”

“你就这么轻易地叛变了你的组织?”

张航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这自然是由您决定的。”

“你怎么和我保证,你不会再背叛我?”

张航望了一眼后视镜,码头已经被他远远抛在后面。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贴住了他的后脑勺。

他盯着方向盘上的花纹,平静地说:“不会的,你看不到那一天的。”他伸手关掉了车里的音响,车厢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傅征听到了“滴,滴,滴”的声音。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张航快速推开了车门滚了出去。傅征想推开车门,但因为平时多疑,他的门被他自己反锁了。没有时间留给他开锁了。张航趴着路上,摸摸脸上的擦伤,看着那辆迈巴赫猛地炸开成了一片火海。爆炸的气浪推着他往前滚了几米,他挣扎着坐起来,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传呼机,按了几个数字。

“老哥哥你过来啊,你过来陪陪我。”魏巡迷迷糊糊听到了陈玮镔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海里,海水没到了他的腰。“你在哪里?”魏巡四处张望着,终于在左前方看到了少年小小的声音。

“老哥哥,你过来陪陪我吧。”陈玮镔向他伸出了手。魏巡在水里艰难地走了几步,冰冷的海水灌进了他的鞋子里衣服里,刺骨地疼,但他依然没停下脚步,终于他走到了陈玮镔面前,伸手环住了少年的肩膀。陈玮镔乖巧地缩进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肩膀。

“我们回去吧。”魏巡揉了揉陈玮镔湿湿的头发,陈玮镔摇了摇头,“不,老哥哥。你跟我走吧,我知道一个更好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在那里会更快乐的。”魏巡心里一震,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你在说什么?那里是什么地方?”陈玮镔认真地看着他:“就是很好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魏巡松开了手,摇了摇头:“我要回去了。”

陈玮镔委屈地看着他:“那你要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魏巡又摇了摇头:“你不是陈玮镔,”对面的少年很快露出了一脸受伤的表情,魏巡接着说:“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回去,真正的陈玮镔也在等我。”突然眼前的少年狠狠推了他一把,他重心不稳一下子坠入海水里。

魏巡睁开了眼睛。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墙雪白的床,他偏头看了看床边,那个年轻的生物学家手压在床头柜上,撑着腮帮子打盹。魏巡轻轻动了动,不想打扰他休息,没想到他的手刚挪动了几分,赵英博就惊醒了。赵英博揉着眼睛,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压低了声音扭头向门口喊:“大哥醒了大哥醒了!!”

门口迅速窜进来一个少年,尹毓恪拍拍赵英博的肩膀:“你去睡一会吧。”赵英博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尹毓恪在椅子上坐下来,“我知道你肯定不想现在见医生。”

魏巡笑了,微微点点头。

“张航算立了大功,当然你们也是,刚刚他回去帮你们一起交综述了。计划很成功,傅征死了,收网的时候他的不干不净的手下全部投降,有一些和他有过合作关系的同党也都抓了起来,组织说你们完成得很优异。傅征那个妹妹....也有了不错的归宿了。”尹毓恪絮絮叨叨地和魏巡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魏巡安静地听着,寻着一个机会打断了他:“陈玮镔怎么样了?我能去看看他吗?”

尹毓恪停了停:“他比你伤得...严重一点,而且那种药剂的危害需要长期的调理,赵英博已经想到了治疗方法,只要配合,有耐心,不会有任何问题的。”魏巡伸手掀开了被子:“你带我去去看看他吧。”

尹毓恪迟疑了一会,还是伸手扶着魏巡下床站好:“如果是老黄,他肯定会把你按回去。”魏巡不置可否,许久没站立的腿有点发颤,尹毓恪半搀着他,带他到了隔壁病房。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魏巡看见房间里窗帘半拉着,阳光盘踞了一半的空间,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床上,正偏着头听焦迈奇说话。尹毓恪敲敲门,推门进去,眼疾手快地把和才说到一半的焦迈奇拽了出去,“砰”一声关上了门。魏巡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陈玮镔脸上也有伤,贴着胶布,显得格外滑稽。他看着魏巡走近,看着他俯下身来,嘴唇动了动。魏巡凑到他嘴边去听,听见少年抖着声音,沙哑地说:“魏巡你这个大混蛋…我不要再喜欢你了。”魏巡笑了,站直了身子,温柔地说:“好巧,我也不喜欢你了。”接着他又俯下身,贴住少年的嘴唇,几个短暂的音节消散在两人嘴唇间狭小的空隙里。

“...我爱你...”

“我们擅自改了计划,没来得及通知到你。”魏巡舔舔嘴唇,脸上满足的神情怎么也藏不住,他慢慢在床边坐下来,“赵英博说你被拿来做实验,旧的计划拖时间太长,我们怕你出事。”

陈玮镔往床里侧挪了挪,示意魏巡也躺下来。魏巡也不拒绝,爬上病床,竖起两个枕头,斜靠在床头,小心避开少年身上的伤口,把他搂在怀里坐好。

陈玮镔把脸埋在魏巡怀里,声音闷闷地:“其实还好吧,赵英博他有一直在偷偷帮我啦...这样多冒险啊……”魏巡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干干爽爽的,蓬松着,和梦里又湿又冷的触感完全不一样:“不可以。对你的身体伤害真的很大。答应我好好治疗,会好的。而且你看现在,我们不都好好的嘛。”

陈玮镔皱皱眉头,哼了一声:“得得得老哥哥又成老哥哥又开始唠叨了,陪我再睡一会吧。”魏巡被他气笑了,掐了掐他的脸:“好,陪我的小朋友再年轻一会。还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和我说?”

陈玮镔偏头想了想:“不管。现在我不要说,反正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和你说。”

上午的阳光洒进房间投在床上,两个少年相拥而眠,他们全身是伤都缠着绷带,阳光投在他们身上,圈出了一层闪着泪光金光的轮廓。

最年轻,最美好。

居然就这么写完了。某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突然灵感爆棚,于是翻出手机开始写。第二天早上起来重新看了一遍发现还不错,简单改了改。做事有始有终,这一篇文到此就完结了。挺感慨的,写了三个多月了……将近年底,很多很多的事情又一下子扑过来,往后要专心备考了。竞争力太强,我也需要很强才行。高考结束之前就不会再开新坑了,巡哥很好,小甜镔也很好,南极圈的巡镔tag也很好。写得开心就好啦,大家一起加油狂奔。他们值得很好的未来,我们当然也是。

非常感谢一直关注我的朋友们,包容我的垃圾文笔给我评论给我支持很感动很感动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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