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尘世一次怎么也得开一次花

来尘世一次怎么也得开一次花

 ——读高伟《百花诗二十首》

来尘世一次怎么也得开一次花

写诗，就是通过一些意象来表达内心，说出想说的话。而之所以要借助意象，是因为可以表达得更充分更过瘾，这就是你无法不让诗存在的重要原因。高伟最近想说的话，让二十朵花替她说了。

这是个很容易活坏的时代，活着不容易。活着活着就把自己活丢了，活成鹅卵石，活得没棱没角没是没非没白没黑没滋没味，活成大众统一型号。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也要活成自己的人，辽阔的荒原上没有几个。如果这一组诗有什么触动人心的地方，就是它们巧妙地借助花的意象喊出了强烈的生命本我的声音，坚定、无畏。“让所有的人在前面走吧/我留在这里　一个人”（《莲花》）；“要开就把自己往碎里开/往死里开/我不想再低头再低/就抬不起头来了”（《打破碗花》）。你有这样的勇气吗？如果过去没有，以后会有吗？恐怕得不到几个肯定的回答，这即是我们无法乐观起来的原因，甚而至于留下的人和抬头的人被当做异类嘲笑。而留下的人、抬头的人，正是这一群人的希望之所在。“因为必死无疑　我才决定像死不了花那样/无法无天地去开放　无法无天意味着/我要专门去做不敢做的事情/把伤口当成是行动的入口/把走投无路当成路/把黑暗当笛子吹/在溃疡的地方纹身　纹上一朵/死不了花”（《死不了花》）。读这首《死不了花》的激动，很长时间没有了，只在年轻时读朦胧诗的有些句子时有过。把伤口当入口，把走投无路当路，活，成了一件玩命的事，是怎样的世俗造就了这样的活。不由地想起北岛诗中所言：“这普普通通的愿望 /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看高伟的诗很解气，因为她表达的通透彻底，淋漓尽致。一种意思，往往一泻千里不管不问不顾地表达出来。如果说高伟的诗艺术上有什么风格的话，这就是她的风格，这是他独有的风格，她写出了自己的诗。无论时间怎么延展，生活怎么变换，这种风格都不会改变。这是诗的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是她的DNA，不是通过学习获得的，也是别人取不走的。每一首诗都可以去做DNA鉴定，保准是她的孩子。不了解高伟的人不会理解她诗中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总觉得她诗风也应该很淑女，如同她的衣着。她的服装向来是阔大宽松舒展的，从容得像一片悠闲的云，离雷鸣电闪十万八千里，谁曾想到雷鸣电闪就在其中，一点诱因就可以触发。比如有一次她听姜育恒的《梅花三弄》，即时就拿出小本来写起什么，这竟成了她后来洋洋洒洒一百首梅花诗的灵感的源头！高伟最喜欢唱的歌是《回到拉萨》，这种声嘶力竭的爆发才是她真实的一面。而她的每一首诗，我确信都是她通往拉萨的一个驿站。

高伟这种诗歌的“疯狂”风格是由她的性格决定的。与高伟相处会有一种很鲜明的印象，即她的“变现”能力。什么事情一旦说了，就马上变成现实，别人还在消化、酝酿，她已经把结果传回来了。单位时间内消解得太多。同样长的一段路，别人一年能走到头，她只需一天。这种特点表现在诗歌创作中就是，她在一首诗中能够把别人需要多次创作多首诗中缓释的情绪一次性解决掉，这形成了她诗歌一泻千里的奔放。来得快，表达得更强烈和彻底。奈保尔在《米格尔街》中写到一个诗人B.华兹华斯，说他写了五年诗，别人问应该写了很多了吧，他说不，他一月只写一行，他这首伟大的作品还需要写二十二年。如果让高伟去这样写，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把诗拖黄了，把生命也拖黄了。

诗歌是一个人的灵魂书。假如这个人更深地参与到生活中，这个人的文字会获得更多的共鸣。2019年的秋天迷雾依然，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很少提笔写什么文字，感觉每一个字都无能为力地活着或死去。有时候靠阅读获得一点支撑。感谢“热爱人类不热爱人群” （《葎草花》）的高伟的“百花诗二十首”，这个秋天，它们成了我行走的支架。

        2019年10月26日于海泊居

附高伟百花诗两首：

死不了花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不　不用等到明天现在起就做
一个幸福的人　想做幸福人的海子
已经死了　那么我就像一朵死不了花那样
接着去活
为美好的或不美好的事物
不怕卑贱地去活

死磕或者热爱　意味着对待活着
非如此不可而不是
不得不如此
因为必死无疑　我才决定像死不了花那样
无法无天地去开放　无法无天意味着
我要专门去做不敢做的事情
把伤口当成是行动的入口
把走投无路当成路
把黑暗当笛子吹
在溃疡的地方纹身　纹上一朵
死不了花

像死不了花那样给块泥巴我就能活
根本用不着三室一厅
像死不了花那样
在不花钱的事物里面我活得最好
阳光给我涂上五颜六色风让我跳舞
有口氧气我就死不了

说出真理就是耗尽一生那么
我就只埋头开花
一直开到黑暗也长出光明的皮肤来
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消失
那么我就让自己不存在
像小雨点跳进大海里那样不存在
像小雨点呆在大海里那样不消失

如果非死不可　我就把死
当成一枚创可贴　我就会被救活
把我救活成一朵死不了花

打破碗花

我要到云贵高原去变成一棵打破碗花
我要执拗一回羊角拗那样拗
让自己有毒让心跳得不正常
神经性失语幻觉
神志迷乱
我不喜欢我日常性质的庸常
像一株文明的假花

去做一棵一点也不重要的打破碗花
这不要紧要那个重要又能怎么样
重要的是我要去那山上撒撒野
我要去山上花乱开打破碗那样地开
要开就把自己往碎里开
往死里开
我不想再低头再低
就抬不起头来了

来世上一次怎么也得开一次花
打破碗那样地开花开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成爱成的花做爱做的人
开一次就是一世那样地开
都是要死的人
还在乎什么

来尘世一次怎么也得开一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