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回忆带不走

外公过世已经整整四年了。我却常常感觉他就在我的身边。

印象中的他，身形瘦削，双鬓斑白。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片，还有一手的老茧。那双粗糙的大手，曾拉着我走过无数蜿蜒的乡间小路；那副宽厚的肩膀，曾驼着我在冰天雪地中步履蹒跚。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一串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一年的寒假，他又像往常一样，早早的便骑着那辆破自行车翻山越岭地来到我家门口，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晰地记得他坐在门口等我时望眼欲穿的样子。他佝偻着身子，低头倚门打着瞌睡，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已经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外婆去世得早，多年来他一个人住在山里那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经历所有世事无常，沧桑变化。以至于当疾病侵蚀身体发出求救信号时，他只是咬紧牙关选择忍耐，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诊断为肺癌。

我到学校没几天，便接到他去世的消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前后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受太多病痛的折磨，这也许是一种福分。听我妈说最后的时间里，他常常念叨我。我曾经许诺以后会好好孝顺他，然而以后毕竟是一纸空文，承诺也最终变得一文不值。子欲养而亲不在，大概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我们没有告诉他这样残酷的事实，一直到最后，他都如从前般洒脱，未曾见他悲伤的样子。但也许他早就猜到了，他只是不说，为了让我们心安。

假如时光倒流，我想我不会把遗憾带到遥远的南方，我会陪着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我可能也不会穿上这身白大褂，即使十年寒窗，在没有攻克的疾病面前，依旧束手无策。

直到下葬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疼了我二十年，还没有来得及回报，甚至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人，真的永远的离开了我。曾经我以为他会一直陪着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失去亲人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

很长一段时间，我还常常梦见他。我梦见他像小时候一样，拉着我的手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我梦见他带着老花镜，驼着背来回走在门外等我回家，眼神里全是爱和期盼；我还梦见他对我说：丫头，在外头要好好的，别忘了多回来看看我。这一切如此真实，仿佛一醒来他还在。

现在的我，已经如他期盼的那样，成为了一名医务工作者。不再是一喝药打针就闹的爱哭鬼，也不再是只会躲在他身后的胆小鬼。我已经能够勇敢地为他人遮风挡雨，用所学去挽救他人的生命。多想告诉他，虽然每天面对危重病人见惯生老病死，但我依然铭记自己的初心；告诉他虽然这份工作带给我的不止是快乐，但我依然会竭尽所能，拼尽全力。因为我是那么透彻地了解过失去至亲的痛苦。

回忆，就像盛开的百合，在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阵阵飘香，沁入心扉。我攥在手心，谁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