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时,一早被她丈夫抱着进来的,她浑身抽搐着,双眼睛往上翻。
科室阎主任第一时间在科室启动了最快的急救相关措施,同时也请内科主任过来会诊。
在抢救过程中,得知她已好几个月不吃抗抑郁药物,近段时间在服用她妈妈给她买的保健品。
她妈妈很着急,不停走来走去,脾气在着急中有些失控发出指责的言语。在这关键的时候,她妈妈不顾他和医护人员劝说,执意跑出去给她买上次她吃的保健品。他一直在一旁着急的不知所措,还不放心叮嘱她妈妈注意路上安全,微信上他已借好钱给她妈妈。
会诊意见,她必须马上做磁共振检查,120急诊接诊到南院区治疗,我在一旁一直守着她,双手和她交叉握在一起,防止她攥伤自己的手指,我的手背被她手指紧紧抠挖到快红的脱皮。
在抢救过程中,又仔细问了他,之前的她病情情况,得知她平时走路不稳,说话也不清楚,还有一周前她全身抽搐一次,发作持续短暂30秒就恢复状态了,两天前他擦地时,地面不太干,她一下头部跌倒在地,他第一时间及时把她扶起来,他说当时她表现出很疼的样子,他让她睡了一觉,看到她没什么异常,就没再在意。
我和他说,不要慌,在医院会第一时间做最有效的治疗,这么时间没吃药物,就不会出现药物引起的椎体外系反应,问他,她之前小时候出现过类似抽搐情况没有。
他说,我07年和她结婚,她之前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她妈妈说她小时候受过狗叫的惊吓,就智力不好了,她姐姐也智力不好,生活不能自理,走路也不行。
听到他说到这里,当时我和科室赵主任我们两个人目光一对视,我们俩大概猜出这其中的缘由,她的情况可能和她姐姐一样,也许这里面有她家人善意隐藏病史方面的信息。
一会急诊把她接到南院区,赵主任负责陪着他一起去的,我继续我那天正常的工作,抬手才发现,我的右手背已被挖得通红留下很深的手指印。
又见到她时在第二天,她已从重症医学科转到我们心理科。
那天我一早查房,见他和她并排正坐在椅子上,他喂她吃大包子,一边喂她吃,一边给她擦嘴边的油。我见她吃得那么香,问他,她胃口很好,你喂她吃了几个包子了,他说吃了两个了,吃饭挺好。
我常规问了她病情情况,他在一旁回答。
他一直问我,她的抽搐怎么引起的。我翻看过她在省精神卫生的病历,发现她既往史中2015年院外做的颅脑磁共振示:双侧大脑额叶皮质下区多个轻度缺血灶。还有她两天前的在家摔倒,病情复杂。
我把他拉在一边,小声说,也许她小时候也有过这样情况,可能也许你不知道。
他看了看我说,我知道她妈妈可能有所隐瞒他,他很多我不认识她之前的事情。他没有过多情绪停留,立马进入下一个话题。
他又说,她的病好治嘛,还会再犯嘛。
我对他说,她现在已在病情稳定期,需要继续进一步密切观察。
我不忍对他说太多不确定的事情,只叮嘱他,放心,她病情一切往好的状态发展,基本恢复原来的状态。
我问起他,平时你工作时,她在家有人可以她照顾吗?
他说,没有,她妈妈还有照顾她姐姐一大家子。他的工作,开大车运物件为生。他说,他不放心她在家,她也不会做饭,他工作开车时,他都把她亲自带在身边,经常他有时会开车急刹车,她会不小心磕碰到她自己。
说话间,她妈妈来了,左手牵着一漂亮小女孩右手拿着一书包,女孩眉宇间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和小女孩打招呼说:真漂亮的女儿,和爸爸长得真像。
听我说话后,他和她相视一下一起都笑了。他需要回家送他女儿上学,她妈妈接班照顾她,她妈妈还如第一次见面时,用她不太友好的眼神看着我。
快中午时,我到她所在的病房,找3床患者做脑功能检查,走在门口就听到,一男一女在唱红色革命歌曲的声音。
我敲门进去,发现她妈妈正在教口齿发音不太清晰的3床患者学唱歌,她妈妈唱歌笑起来可真好看,像一束阳光那么温暖,她妈妈见我来停下唱歌,对3床患者说就这样大声唱,这样对情绪好。
她妈妈出现这样温和的一面,让我感受到她外在冷冰冰里面,深藏着她内在的善良,也许这就是病友与病友家属的之间无声流动的互帮互助。
今晚刚好轮到我夜班带住院患者做舞动团体活动,想到我刚刚在走廊看到他听音乐时,他在音乐声中还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身体。我决定把这次舞动活动放到她的房间,让她和他可以很自然参与团体活动中来。
我想到她的身体站立时重心还不稳,她第一次参加团体活动可能会有些陌生,我先毛遂自荐自己跳了一曲《荷塘月色》热热场,轻松一下环境。她从不情愿参加的样子,在看了我舞蹈之后,她安静得坐在场内椅子上看着,从他舒展的眉宇间,看得出他很开心她可以参与这样活动中来。
接下来,我即兴编了首拍手点赞舞蹈,这样她就可以坐在椅子上,也可以拍手和大家互动一起做。
我把活动的动作介绍,设计成每个人用动物或自己爱吃的水果介绍自己,热情的胡大姐有桃子介绍自己,她说她爱吃桃,用双手心的方式来介绍自己,大家都被胡大姐的动作表情都乐笑了。
轮到她,她还坐在椅子上,他一直鼓动她站起来做动作,她看到大家都用鼓励的眼神肯定她,她站了起来,她大声而且很清楚说到:大家都说我像小燕子,那我表演个小燕子,说着双手背做了个飞翔动作,他在一旁高兴得为她鼓掌。
到他介绍自己,他鼓了好几次勇气,一直说自己不会做动作,她在一旁沉不住气又大声说:他在我们家,我们都说他是大笨蛋,他想让我再给他生个儿子。我们都乐了,他听到高兴得像个孩子说:她竟然可以一下说这么多话,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他面对面看着她,对她说:我这么舍得让你再给我再生孩子,你身体不好,我说着玩来。
我观察到此刻他双眼睛里溢满着泪光,一会,他高举双手,嘴里发出“咩咩”的声音,说他是只羊。
大家在欢乐气氛中轮流做完动作,我又切入第三环节三人一组按摩保养身体,大家玩的很快乐,边做边不时地发出笑声来。
最后活动,我放了首舒缓的音乐让大家都躺在床上,我运用低阻抗意念导入疗法给大家做了个睡眠放松的环境营造,可以在活动后,放松一下身体为一会的睡觉做前奏。听着大家越浅越慢的呼吸音,我轻轻走出她的房间关上门。
过了40多分钟,见他出来,他边向厕所方向走,边打电话说:你知道嘛,你嫂子今晚说了好多话,还说我是大笨蛋呢,她还跳舞了呢。
在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到感受到他那份惊喜和开心,也可以感受到他那份朴素的深深的爱意。 让我觉得雨后的今夜,夜晚也变得格外得安静与温柔。
时光温柔以待:爱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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