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0年,我订婚了。91年发大水,爸妈和我住的小屋也遭了灾。记得一夜之间水差点涨到妈妈的铺边。后来,水实在太大,我们把妈妈的床搬到了邻居家,因为他家是新盖的房。
十天半月后水退了,我们把妈妈的床重新抬到我们的小屋里。小屋阴暗,潮湿。那时好像上面有救灾物品发放的,妈妈就分得一包饼干和三袋方便面。
好在,我依然在邻村小学代课。
婆家那年提出要帶人的。(就是要给我们办婚礼的)
我没答应,妈妈这边都遭了灾,不谈婚事。
但是妈妈放在心上。一天,她对我说,“去买几支时下流行的开司米金丝红毛线回来,我来帮你织毛衣。”
我说,妈妈,算了吧,你躺在床上,怎么织啊?手老要举着,多累啊。
妈妈坚持说,“你别管,我慢慢织。”妈妈从来说到做到的。
我知道妈妈的心愿。她说过,人家今年没带到人,明年你就赖不住了。
我就依了妈妈,到陶庄供销社买了5支红开司米金丝线,因为线很细,要不了多少,人家说的。那年正流行这种线。
后来,天凉快了,妈妈就开始起头织毛衣了。
人的信念会支撑一个人努力地做事。
妈妈一定想,我要为小女儿亲自织嫁衣,而且是眼下最流行的款式。
以后,我从学校放学回家,总看见妈妈双手举着毛衣,一针一针地织……
我打断过好几次,我把线和针拿开,让她休息,可等我一走开,她又开工了。
妈妈,一个在床上大小便的人,一个脊柱(算盘珠子)粉碎性骨折的人,一个天天只能躺在床上,有时翻身都要人帮忙的人,就这样地执着,为我,她的小女儿艰难地织着嫁衣,一针一针地编,一针一针地织,织错了还拆了重新织!
这毛衣针针含有妈妈的汗水和泪珠啊……
妈妈的生日是农历的六月二十日。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第二年92年的夏天,我的毛衣已织到领部。
农历十九年的那一天,我去了趟东台,好像买书什么的,回来时买回了一个生曰蛋糕小一号的。因为大的很贵。
后来,从东台回来,妈妈很意外,平生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
我羞惭地说“妈妈,今年的蛋糕买得小,明年我重一个大蛋糕,像洗脸盆那么大!”妈妈笑了,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还不知我能不能过到那一天!”我瞪了她一眼,嘴上说“别瞎说!”却把这句话存在心里……
天又渐凉了。我的红毛衣线衣终于织到领口。
妈妈说,织到两膀子就快了。但织袖子时妈妈总在我放学后,帮她织几圈。好像怕赶不上工期似的。
到了八月份,婆家来做八月节。意味着春节期间她家又要带人了。
妈妈说,人家去年就要带人,发大水耽误了一年,不能再不肯人家带了。
我说不。妈妈说:“给人家带吧,不然将来有一天我死了,阎王老爷要罚我跪的。!”
我嘴上说不,心里又把妈妈的话掂量着。妈妈这是怎么了?总是说断头话(断头话就是没有指望的话)。
后来,妈妈总说觉得累,却还是坚持帮我把毛线衣织完了。
那天放学回来,妈妈说:“红毛线衣织完了,我家金秀能出嫁了,妈妈不会被罚跪了!”说得我心里汗毛竖竖了,真担心哪一天会成真。
妈妈的想法很悲观。这一点我不赞同。其实,我哪知道,病魔巳悄悄袭击妈妈身体……
93年春节年初五,妈妈终于看着我穿着她千辛万苦织的红毛线衣出嫁了。当我泪人似的跟着他走到妈妈床前时,妈妈疼爱地抚摸着我,对他说,“你要好好地待她!”
妈妈竟然没有哭,泛黄的脸上绽满幸福的笑容,直到我跟他离开,上了门口码头的轿子船,妈妈一直笑着,
……(二姐后来说的)
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把我拉扯大,用尽余力帮我织嫁衣,完成了她作为母亲的使命。这就是伟大无私的母爱!
第二年六月份我怀了孩子,她帮我想好了孩子的名字。我又给她买了蛋糕,她却一口也不能吃了……后来,她病情加重,还逼我离家,去北京他那里,她说我怀孕的人不能接近她……
我真的去了北京的(后来身量大了,我辞掉了学校的工作。)
后来,我又想回家看妈妈,他又不放心了,说等些日子他忙完手上的活再一起回来……
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我接到了爸爸拍来的电报,“母病重,速归。”那时,我怀孕六个多月。
等我们坐火车到徐州,徐州转汽车到东台,夜里下东台长途车站,我都累趴了。
我没能连夜赶到妈妈床边,而是第二天天亮到的。到了妈妈身边时,她面目全非了。她巳经记不清我了,也说不清楚话了。
任凭我穿着红毛线衣在她眼前怎么走动,她没力气搭我话了……
后来,二姐告诉我,其实这一夜,她嘴里喃喃地全是喊着我的名字……
后来,我把这件红毛线衣脱下了,洗干净整理好,拿起来了,因为我舍不得穿了。因为它包涵着妈妈给我的全部的爱。
还有两天又到六月二十了,是妈妈的生日,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该怎样做,去为她过生日?我又能为她做点什么?
我唯独守着这件红毛线衣,才像守在妈妈身边,永不离开。妈妈,愿你天家快乐!
2018年农历六月十八,乌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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