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歌

向天歌

对床的舍友刚刚和男友大吵了一架，整个宿舍尴尬的有点过分。宋歌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这个满面梨花的姑娘。也许在这个时候，一杯热水或许比不痛不痒的安慰要来的实在。

吵架的内容，宋歌不知道。只是知道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在相互问侯了各自的十八代祖宗之后，两个人不欢而散，同时挂掉电话。

老子要和他分手！梨花依旧的舍友对着宋歌喊了一句。

宋歌刚要说点什么，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宋歌转身从门里出去，接通电话慢慢悠悠的下了楼。

这么晚了，怎么了？宋歌接通电话问道。

你猜？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哥哥，别玩套路了。宋歌语气软了些。

怎么，听你的语气，有心事？

算了不讲了，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宋歌想起刚舍友那一阵发泄，这一刻心里有点堵，可能心情被传染了。

给你听个东西，闭上眼睛仔细听哦。

宋歌于是闭上眼睛，做好准备。短暂的停顿后，耳边传来了一阵有趣的声音，宋歌不自觉入了迷。

仿佛是在幽幽的沙漠里，耳边有风掠起沙子摩擦的声音，四周寂静无声，沙子相互摩擦，扬沙飞舞景象映入脑海，又突然好像是换了场景，一阵阵海浪，拍打着海岸边上的石头，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好像细微处还有不知名海鸟的声音，声音的最后仿佛是置身在一个早起的山林里，耳边偶尔一两声鸟叫，阳光透过林间，洒在脸上，热热的……

滴答，滴答，滴答……山上的流水富有节奏的滴落在泉眼里，在传来了一声孩子的笑声之后戛然而止。

完了？宋歌睁开眼。

嗯，完了。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是。宋歌说完前半句后赶紧补了一句，你的声音没录完对吧？

哈哈，瞒不过你了。

翌日。

歌子，我和他分手了。余霜在电话那头说道。

好吧，看来我想劝也没用了。那就祝你分手快乐吧，宋歌语气诚恳。因为她知道，余小霜是一个拿得起扔的下的同学，所谓的分手不过就是新买的衣服扔了不穿了一样。

宋歌羡慕余霜的爱情观，大大方方，干净利落。

祝贺你，重获新生，满血复活。宋歌在电话这头边浇花边说道。

嘻嘻，歌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说话嘛？跟你说话太舒服了。余同学在那头突然灌起了迷魂汤。

说吧，要求我做什么？小余。

那个，那个法学老师布置的作业……

好了，你去玩吧，有我呢。宋歌语气爽朗有力。

嗯，木嘛，亲一个。谢谢傻歌子了。

又来……走开啦……宋歌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又懒又笨，又馋又傻的丫头。

跟她在一起，你的天空总是一片阳光明媚。

歌子，给你寄的照片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

好看吧，这些可是我辛苦拍来的。刚洗出来就寄给你了。

你是在云南？宋歌看着手里的照片问道。

嗯，那一张泼水狂欢是在云南，你看那张有沙漠和骆驼的，还有还有那张西藏的纳木错……

歌子听着这个男人绘声绘色的讲解，自己的心也仿佛跟着他飞了。

电话那头的男生叫向天，宋歌隔壁家的小孩，从小就是和宋歌一起长大的。是竹马，也是青梅。从小到大，歌子的世界里除了父亲就只有这一个男人。向天是宋歌从小到大都喜欢的人，那种喜欢打会脸红的时候就有了。至于为什么喜欢，每次大家问起来，宋歌只会傻傻的笑起来。

宋歌说，向天很美好，就像天上的白色云朵一样干净。

赞美了这么多年，你家的向天到底长什么样？余霜好色的表情让人觉得夸张。

他长得一般了。宋歌边看图册遍回复。

那就是难看咯？

走开，向天不难看。

有本事给图为证呀？歌子同学。余霜不依不饶。

他自己从来不拍照，他只是给别人拍。

切，装逼青年一枚……余霜撇了撇嘴

这句话虽然听着扯，不过我认同。宋歌听了后笑起来。

不聊了，没趣。你就守着你家的天哥哥吧！老娘要去约会了。

你不是前天才分手嘛？宋歌有点呆。

对呀，怎么了？这跟我约会有关系吗？

好吧，余大小姐，你随意搭配吧。开心就好。

日子过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除了眨眼就只剩下眨眼。

小余，小余……

怎么了？余霜揉了揉眼睛。

向天来了，他来了。宋歌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

大姐……我的天，才几点？你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这……

我要出去。你帮我。宋歌使劲的揉余霜丫头的脸，尽管瘦的没有啥肉。

好了好了，姑奶奶，别揉了，瓜子脸被你揉成大饼脸了都快……

你上次是怎么半夜出去的？楼妈那里怎么应付的？门卫大爷那里又是怎么搞的？路线图，方案？宋歌一连串的问题让余霜目瞪口呆。

看你那德性，不就出个门嘛……至于这么费力气嘛……余霜不屑。

最后事实证明，人前装逼是需要代价的。最终结果是，歌子和余霜成功的出去了，只不过一人背一个处分。

你家男人不会不来了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忘记刚刚翻墙被狗差点咬的悲剧了嘛！

我只是说了一句墙外怎么没有狗？至于嘛！

乌鸦嘴。下次被狗追我就自己单飞了。

好好好，我错了。亲爱的。亲你一口算是补偿了。随即一声，亲了上去。

别闹了，他来了，你待在原地。

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不会乱看的哟。余霜一脸坏笑。

月凉如水，三更半夜的风夹杂着些许清冷。

歌子，你来了。

还没等宋歌搭话，眼前的人便把宋歌深深的拥入了怀里。瞬间一股淡淡的清香和浅浅的暖意传递到宋歌身上。

此刻宋歌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静静地被这个男人这么抱着，管他天荒地老，管他海枯石烂，那些用时间积攒起来的思念，此刻一个拥抱瞬间融化这一切。那些个隔着屏幕，顺着耳机才能看到的图景，听到的声音，此刻真真切切的存在于面前。他给的也许只有这一个温暖的拥抱，而她却醉倒在了里面。

抬头月光下，向天额头的那道疤痕隐隐约约。宋歌又想起小时候向天把她抱在怀里，任凭其他人用脚踢，用棍砸他的身体，也要保护自己的情景，宋歌深深地记得那一板砖拍在向天额头一角上，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滴在自己脸上的场景……

回忆突然被剪断，只见这个男人单膝跪地，趁着月光，掏出一颗戒指。

宋歌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宋歌眼前一惊，瞬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月光下，戒指闪着灿灿的白光。

这个场景在宋歌脑海里浮现了好多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发生。

宋歌小姐，你愿意嫁给向天先生吗？

宋歌此刻心情很无措，被这个男人搞的方寸大乱。

向天话音刚落下，顺手便把戒指便缓缓佩戴在宋歌的手上。歌子并没有拒绝，静静的看着戒指被戴到手上。心里暖意泛滥，被自己心爱的人表白求婚也许是世上女子莫大的幸运，而她终于守护到了。

歌子……

嗯？宋歌此刻满脸的幸福。

歌子，其实我这次来除了求婚，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宋歌下意识的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要出一趟远门。向天的语气有点犹豫但却不乏坚定。这次打算去中东，可能有点远。

歌子……

宋歌听完一把推开了向天，转过身去，看着远处的灯火，就此沉默下来。

歌子，你听我说，那里需要我，那里的孩子需要我……

突然一阵风掠过，微冷。

去打算呆多久？歌子的语气冰冷。

向天刚想回答，不料被歌子打断……

几个月？还是一年？三年？五年？歌子当时是和着眼泪哽咽着说出这几个字的……

我不想骗你，待三年时间。向天试图抱住歌子。

可不可以别去了。歌子后退一步，带着哭腔乞求。那里在打仗，天天都在死人，别去了好吗？

歌子，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离开我?母亲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最后连你也是这样。宋歌此刻已经是个泪人。

此刻远处的余霜突然发现不对劲，连忙冲过来一把拉回宋歌护在身后。

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欺负！说着一拳砸在了对面男人的胸口上。

向天也不躲避，低着头，月光下三个人的影子显得越发清冷，此刻宋歌的心凉如水，她知道她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来通知自己的，就像父亲的死，母亲的出走。

长夜漫漫，夜色更深。

什么时候走？宋歌打破了死寂，语气逐渐平淡。

三天后。向天回。

好。到时候我送你。宋歌转身走去，只留下余霜和向天。

你为什么不肯为她改变一些东西？余霜问道。

你不懂。

为什么给她希望又赠她失望？

你不懂。

我不懂？呵呵，我他妈就是不懂。我他妈只是知道宋歌是个傻子，爱上你这样的男人。我只知道她的心里全是你。她从来不去电影院，她说她想让你带她去，她还说因为是你答应要带她去的。省吃俭用，兼职加班都是为了给你买一部贵得要死相机，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

够了，别说了。我比谁都爱她，请相信我。替我照顾好她，拜托。向天说完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余霜一个人在原地。

其实关于爱情，大家都是第一次，摸索着前行。没有什么爱不爱，只有愿不愿意和会不会爱。

三天后，向天要走。歌子如约在机场外面等候着，等着向天。余霜没有跟来，这次送别宋歌想一个人送一送这个男人，毕竟很可能三年内再也见不到了。

你不恨我吗？向天问道。

恨，怎么不恨。宋歌回复。

对不起，歌子，可以再抱一抱你吗？

歌子这次没有任由他的双手拥抱自己。反而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向天的双手半举在空气中，莫名的尴尬。

这些是过去之后的洗漱用品，记得按时吃饭，别喝酒，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说着歌子把自己手里的背包递给了向天。

向天接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个佛像挂坠。说道：“这封信你回去再看，这个挂坠是在西藏时给你求的，保平安用的。”

我可以给你戴上吗？向天问。

嗯。一个“嗯”字出口，宋歌再也装不出先前的冷漠了，泪水不争气的点了下来，说好的不哭，妆花了一脸。

宋歌紧紧的再一次抱住了眼前的人，死死的不愿撒手。所有的分离里，走的人并不是最难过的，停留在原地苦苦等待的人才是。

向天用手擦去怀里人的眼泪，双手哈了一口气捂在歌子的耳朵上，吻了额头。便转身就要走，歌子挽留的手耷拉在空气里，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

向天，我等你回来。歌子朝着向天的背影喊了一声。

向天听到后停了下来，没有转身。因为此刻他的泪水也已经覆满眼眶，所以他决定不回头，脚底就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走不动。他不知道身后的姑娘此刻是怎样的难过，他只知道一回头就绝对不忍心离开了。

突然，听到一声叫喊。

向天，你个王八蛋啊，你回头看一看啊。声音不是歌子，是余霜。

向天回头望去，只见歌子在寒冷的冬天只身穿着一袭白色短裙，在翩翩起舞。是那么美，美到让人心碎。远远看去，歌子强忍着泪水，努力的在微笑，就像是冬天里的一只白天鹅。

此刻，向天转身，起步，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检票口。

就这样，向天离开了，歌子用最美的方式为其送行，也许这个故事注定停滞在这里。

三年后，向天并没有回来，传说他死了。歌子的生活却不再是三年前的那般平静了。

歌子歌子，我要结婚了。你来不来？余霜还是大学时一样直来直去。

嗯嗯，知道了，保证赶到。电话这头的宋歌此刻坐在西藏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宋歌此刻正拿着一个小木盒，在仔细端详。心情似乎不错，就像头顶的蓝天一样明朗。

这就是你所说的礼物？宋歌回忆起三年前向天临走时给的那封信件，信里什么都没怎么说，只是说在这里埋了一个礼物，让歌子毕业后再来拿。转眼歌子都毕业两年了，今天歌子终于来了。

你妹的，我的婚礼你都敢迟到。余霜在电话里疯狂催促着。

好了好了，我就要到了，只是有点堵车呀，我的大小姐。歌子解释道。

老子不管，你不来。我就不结婚，你看着办。余爽在电话那头爆着粗话。

姑奶奶，我保证会准时到的。放心吧。

师傅，可以变个路线吗？我朋友结婚，我不到，她不结。宋歌边说边笑。

哎呦，这丫头有个性，你们关系很好吧？出租车师傅笑着说道，随即换了路线。

对呀，大学一起的室友呢。

小姑娘，别着急。重庆的哥可不是盖的，坐稳了。师傅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飞了起来。

哈哈，谢谢了。

于是车子在市区里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蚂蚁飞速的奔跑着。宋歌看着周边的街景往回倒退，想象着一会儿婚礼现场应该怎样被人灌酒，然而她今天其实并不想醉。

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到了，谢过出租车师傅，宋歌赶紧往礼堂里走去。

怎么没人？宋歌心里纳闷。空荡荡的礼堂里只有布置好的现场，却没有来宾。突然一阵钢琴声响起，只见两个小花童捧着鲜花往宋歌这里走来，走到跟前，两个小孩子一人一只手拉着她走到礼堂讲台上。钢琴曲突然变了风格，只见余霜斜挎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缓缓走在红毯上，朝里走来。

宋歌一看到这个男人以及身边的余霜，立马喜出望外，露出满脸的祝福和羡慕。奇怪的是，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很奇怪。当他脱下帽子那一刻，歌子的眼眶有些湿润，等了你三年，你终于回来了。

对呀，终于回来了。向天脱下帽子，脸上露出了一道崭新的伤疤，不长但却很深。

你的事情有答案了？

有了，你要听吗？

不，我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那你妈妈的遗言也不想听吗？

歌子显然一震，这个结果虽然她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没想到真正听到时，却是这样难受。

她当年做的错事，害了那么多人，害了向叔叔，向阿姨，也害了我爸，我，还有你。我不要听，不要。宋歌此刻有点神离。

歌子，宋阿姨是清白的，我们都错怪她了。

什么？宋歌眼里泛光。

当年是我爸喝醉酒时犯下的错，当时宋阿姨是被迫的。宋叔叔和你都被我爸骗了，我妈因此上吊，我爸为此也内疚了一辈子，从那以后滴酒不沾，一个酒鬼戒了酒，只是为了赎罪。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爸临走之前，我问他了。他也一五一十的说了，说这辈子对不起宋阿姨，自己当时一时糊涂害了两条人命。这些年我走南闯北就是为了寻找宋阿姨，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那怎么会去非洲？

从我爸口中得知，宋阿姨离开后好像去了西藏入了佛门。我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当年阿姨出家的寺院，可是却没想到，阿姨在寺院呆了几年后，被当地人贩子卖到了中东，从此音信全无。

宋歌此刻越听越伤心，向天继续讲。

我到中东后，根本没有头绪，苦苦找了两年多，期间线索断断续续，战火不熄。直到一次偶然的机遇，这才遇见了当年的中东人贩子，这才一波三折找到了宋阿姨。没想到，宋阿姨却因为战火丧了命。

对不起，我没能把阿姨带回来，阿姨临死之前还记挂着你，喊着你的名字。

我妈还留下了什么？歌子渐渐平静

你在西藏拿到的木匣子外和你戴的佛像，就只有这张照片了。说着便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老照片，上面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霜，对不起你的婚礼被我打搅了。我想静一静，谁都别来。宋歌一个人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宋歌接过照片，泪水打湿了上面的人像。时间掩埋了一切，却不曾掩盖宋歌心底的伤疤，这一切只有向天知道。

伤疤没能成为勋章，反倒成了歌子心底尘封的悲伤。

一个月后，一所墓园里。

妈，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你看到了吗？

爸，妈妈回来了，你别再生她气了。

向天，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一切。你用三年给了我真相，也给了我一片可以依赖的天空。

遇见你，三生有幸。

难过的时候，多看看天空就好了。因为天空里有你，你没有天空遥远。

歌子还记得那句诗吗？

哪一句？

向天而歌，悲伤如水。向天牵起了歌子的手，暖意传递到歌子心间。

嗯，你若向天歌，悲伤似流水。

话毕，歌子主动吻向了向天，在爸妈的墓前，那个吻热烈而又清冷，凄美却又执意。

其实这句诗还有后半句，月凉薄人心，总有痴情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