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拉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翅膀像被几百根针扎过。
我的双脚正被水流温柔地触碰着,这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至少我还没有远离水面。
“发生什么了?”
最后的记忆是我掉进了一个湖里。在那之前,我还在天上飞。
虽然内心极不愿意回忆那可怕的一幕,记忆却使劲推拉着我,让我逐渐清醒过来。
我哪里会忘记,在听到巨大的声响之后,排在前头的伙伴,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就已遍体鳞伤地跌落下去。我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个瞬间凝固了, 不由自主跟着往下掉落,翅膀显而易见是被子弹的气流灼伤了。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湖边的芦苇丛里。我笨拙地挪了挪翅膀,试着站起来,可是无法动弹。
我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有什么东西在芦苇那一头向我靠近。或许是一只猎狗吧!想到可能会被凶恶的猎狗抓住,成为猎人的盘中餐,说不绝望那是假的。
“幺儿?”一个沙哑的嘎嘎声,从我身后传过来。
声音是一只瘦弱的白鸭发出来的。她从芦苇后面游过来,瞪着一双小得可怜的眼睛,停在我身旁。
她似乎在叫我。这声音听起来为什么那么熟悉。
我的心仿佛被子弹狠狠击中,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我把头埋进水里。这是……妈妈。
“幺儿,真的是你吗?”白鸭望着我,急切地问。
“如果您问的是从前那个蠢蠢笨笨,让您脸上无光而被赶出家门的丑小鸭,是的,那就是我。”我低下头喃喃地说,声音小的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是你,真的是你!”白鸭想要拥抱我。可是她身体那么瘦小,还没有我一半大,根本就抱不住我。
她只好用翅膀碰碰我背上的羽毛,我别扭地躲开了。
她讪讪地说:“你还在怪小时候被妈妈赶走的事吗?”
我没有说话,可我的表情肯定早已出卖了自己。
“那时候啊,你以为自己是只小鸭,我却很清楚,只有天鹅的孩子,才会一破壳就拥有那么大的个头。”她说。
“您都知道,可为什么不让我跟您待在一起?”
“你是天鹅啊,虽然被我孵了出来,可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天空才是你的家。成天跟我生的那群没见过世面的鸭小子们在窝里混,能有多大出息呢。”
“您真的这么想?”
“真的,虽然每次想起这事,我都很舍不得你,可我一点也不后悔。”白鸭说,“看看你呀,现在长成了个多么漂亮的孩子!”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呢?”
白鸭叹了口气说:“因为女主人也发现了你的不同之处。我偷听到她和男主人的谈话,他们计划把你卖给镇上的动物园。那天早上,男主人就要用车子把你送去动物园。我心急火燎地抢在他们前头赶走了你,却来不及告诉你原因。”
“怪不得您看上去那么生气,那么急躁,一个劲地推搡我。”我低下头说,“我还以为是我惹您生气了,您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现在也老了,还能再见到我的小幺儿,心里真快活呀。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呀……”
我正准备告诉白鸭妈妈我这几年的生活,身体却猛地被她推离了藏身的芦苇丛,一瞬间就跌落进温暖的湖水中。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她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的不匹配的惊人能量,让我大吃一惊。与此同时,我看到湖边一只猎狗,正悻悻地瞪着我们。它只差一步就能跳上芦苇丛。
是妈妈救了我!我应该时刻保持警惕的,可翅膀的疼痛,也麻木了我的头脑,让我差点丧命。
幸好我的腿没有失去全部力气,在妈妈的帮助下,我游到了湖心岛。那里是禽类动物的栖息地,猎狗是过不来的。
妈妈日夜守护着我,我的伤一天天好转起来。我们时常在湖里散步,讲小时候的事,讲彼此的见闻,从来没有这般亲密过。我甚至希望日子能永远这样过下去,我也不用再随着天鹅群四处漂泊。
我跟妈妈这样说,她却直摇头,说我不该讲这样的蠢话。“鸭子可以在小湖里度过后半生,但天鹅不可以,天空才是天鹅的家。”她责备地说。
我预感到我的伤已经全好了,我仍然装作还没有痊愈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妈妈不见了。
我在湖里四处寻找,哪里都找不到她。我着急地大声吼叫:“妈妈,你在哪儿?”
“她走了。”一只鹈鹕懒洋洋地说,“上岸了,去别的地方了。”
我慌忙抖动翅膀,一个转身就飞了起来。
湖岸上几个蓬头的小孩子指着我说:“快看哪,是天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我要去找她,无论她去了哪里,我都要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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