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第三章 良辞)

五年后。
良辞一手吊着一个水桶,站在半人高的木桩上摇摇晃晃,桶里的水已经泼了大半,头上汗涔涔的。
“妈妈,我都站了一上午了,我还要和良羽姐学女红呢……”良辞一开口,手臂就哆哆嗦嗦得举不平了。
“行了,先休息会。我会和良羽说的,不必教你女红,你不需要学那些。”司图摇着娟扇,一把兜住从桩子上跳下来的孩子,掏出手绢给她抹汗。
“但是那些绣花都很漂亮……”女孩推开司图的手,挣扎着露出眼睛,小心观察着她。
司图叹了口气,扯了扯女孩皱巴巴的麻布衣裳:“你好好练功,练好了,那些漂亮东西不会少了你。”
“哦……”女孩似是仍不满意,却不敢追问,回房洗脸去了。
司图看着地上两个湿淋淋的木桶,用手绢裹了手指,一手拎走了。
五年前,收养了未足岁的良辞,对外宣称,是被人遗弃在荒漠里的婴儿,于心不忍才带回养育。司图不知道这女孩到底什么身份,若真是夜家血脉,何故被塞到这腌臜地?司图自忖一无所长,唯有少时功夫还算拿得出手,如今日夜教导,只盼这孩子将来平安无虞。
转眼,又是五年。良辞已经不再是那个拎着水桶站桩的丫头了,她会打拳、会舞剑,擒拿格斗,使得虎虎生风。连司图也不住赞叹,真是天生的好料子,反应疾、体魄佳。十岁出头的姑娘,路上碰见蛮夷大汉也不足为惧。
只是良辞虽然识字,对诗词书籍一类却是兴趣寥寥,去年司图特地从外面找来教书先生,没想到学了半年不到就把人气走了。小时候要扬着棍子逼她练的武功,如今倒成了她全部的热情。
十年过去了,夜将军信守承诺,再没有派人来过。司图乐得清闲,教教女孩绣绣花,偶尔听客人们聊边境上的事,北狄三番两次入侵,都被不夜军围剿,夜将军威名赫赫,皇帝意欲封侯。
日子近夏,春意阑珊,“红尘骑”的女孩们刚刚披上了薄纱,走动起来身形影影绰绰,香风拂面。
一日晌午,边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路上的行人都昏昏欲睡。司图靠在二楼临街的窗子前,懒洋洋地打盹,耳朵里忽然闯进杂乱的脚步声,闷闷地砸在地上,咯咯哒哒。
她坐直身子,凝神望着街道的尽头。她逐渐分辨出,脚步声里还混杂着车轮的咕噜声,以及马蹄的哒哒声。果不其然,片刻后,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首先闯进满眼的土黄,在这落魄的边塞添上一抹艳丽。
随后,是大红花轿,披着红锦的骏马,一对扮相精致的侍女,和最后随行的护卫。路边的居民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地打量这声势浩大的队伍。
司图敏锐地察觉到,那些侍女和护卫,都是皇宫里的装束,但是,花轿的材质大小,绝不是皇室规格。
是和亲队伍。不知是哪位大臣王爷家的小姐遭殃,被急匆匆地塞了个公主封号,就往边塞去了。徒有“公主”二字,连出嫁仪仗,都不是宫廷规格。
最近北狄被夜家打怕了,安分得很。“红尘骑”所在小镇在西面,毗邻西夏,却也没听说西夏进犯,怎么平白无故要送个公主过去……
司图直觉,十年的平静,即将告罄。
当晚,司图照常准备关窗休息,刚阖上半扇,一条白色绢布从一边窗框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竟是卡在户枢里,若不关窗是不会落下的。司图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尽管知道来人绝不会留下丝毫踪迹,依然四下张望,随即把窗紧紧关上。
点灯来看,布条上只有端端正正九个正楷——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没有落款,没有印章,字迹平平无奇,像是字帖上拓下来的,总之,除了这句诗经,毫无线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