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2
春联,桐城老家称门对子或对子,过年贴门对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到大年三十傍晚时分,父亲,弟弟小虎和我就要张罗着贴对子,贴上对子以后,喜气骤浓,这时候,家里每间屋子的灯都要亮着,包括门前的路灯和楼梯间、储物间的灯,点得亮堂堂的,大概喻意来年前景光明,同时堂屋条几上还要供灯(烛),接着就是焚香、烧纸、磕头接灶(神)、请祖宗,这时候就没有人再串门了,催债的也不再上门了。
父亲不识几个字,提不了笔,我们兄妹小的时候,门对子往往是请舅舅,堂叔治龙和堂兄生杰写。他们都是先生(老家称老师为先生),舅舅是小学老师,治龙叔是高中老师,生杰兄是初中老师,他们仨书法功底厚,字写得好,用父亲的话说,大方。父亲一直希望我们兄弟能写一手好字,那时我们村里办有毛笔作坊和制墨作坊,在我大约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就买来《三字经》《百家姓》,从作坊里拿来毛笔和墨块,让我写毛笔字,没人指导,就是母亲教我认、写,母亲也认不得多少字,但她的字写得横平竖直,很大方,尽管没办法提到书法的高度,但却从小培养了我对写毛笔字的兴趣,那时候,家里门面门背、里墙外墙上到处都是我的“杰作”,缺胳膊掉腿的,纯粹胡写乱画。那个作坊里生产的墨,可能工艺或防腐措施做得不好,研开后墨粒很粗,天气暖的时候时间一长,墨汁就发臭,味道很重,但父母都不在乎,我也自得其乐。
等到我上了小学,家里的门对子就是我写了。父亲不认字,但会在旁边评说我写的字,印象中多是从字的大小、粗细、正歪、浓淡以及整幅春联的布局上说,间架、点画、用笔、用墨以及章法他是说不来的,但是无论写得怎么样,父亲都是乐呵呵呵的,很骄傲的样子。每年初一拜年,父亲都会指示我们俩必须到哪些人家去,拜年之外,重点是要看这几家的门对子,记得隔壁村庄里有一个老学究,还有一位中学老师汪洪潮先生,大约他们俩的毛笔字写得极好,尽管是同姓本宗,因不在同村,本可不去拜年的,也被父亲要求去拜年。
父亲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因此,我从小就有写毛笔字的兴趣,但一直没有人指导,长大后一心跳“农门”,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几乎没临帖,大学里面沉迷于看书和写诗(那个时代的大学风尚),上班以后心气浮躁,所以,毛笔字一直都停留在自个感悟的水平上,连运笔都掌握不好,只问框架结构,不问点画章法,只有极兴,没有来处,是之谓“江湖派汪体”也。
我写门对子还有一件事,说来挺不好意思的。大约小学一二年级,因笔力孱弱,横竖都写不直,像没拉直的弹簧,有一年写门对子的时候我就先用粉笔轻轻地打个底稿,然后再落墨,很可笑的。
少不更事的时候,闹出笑话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胡编春联,尽管自己编的春联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但是,一直到现在,我对平仄、音韵的把握还必须查韵书,那时家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书籍(直到初中才从邻居家借到一本王力先生著的《诗词格律概要》),可见当时我自撰春联的水平,不知曾有人笑话否?
年前参加民进“春联万家”走进社区活动,和几位同仁走上街头,写了一上午的春联,但没给自己家写一幅,这已是家里连续第三年没贴门对子——这也是我挚爱的母亲亡故第三年,每每忆起母亲教我认字、唱歌,总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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