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散文原创)

作者: 读秒 | 来源:发表于2019-12-16 18:16 被阅读0次

     

    清明祭(散文原创)

            清明,是个追思的节气。在这人声鼎沸的城市,我这个虽驻扎了很久,根却不在这里的外地人,能祭奠什么呢?没有青青野草的坟头,没有祭奠仪式的供果,我也只能望着家乡的方向,在心里冥想着亲人们健在时的音容,呼唤着他们远去的名字了。

            与我隔着泥土的他们,是我追思的亲人。每座坟都是他们名字的符号,更是我表达亲情的地方。小时候父亲常带着我,在年前去给他们捋坟上香,对坟里“活着”的他们,闲聊上几句。走的时候,还要用敬语说告别的话。那时候的我,对于亲情的认识没那么浓厚,一切谨听父亲的安排。我们父子俩总要砍倒坟上无故生出的枣树。“枣树对家里人的眼睛不好,一定要把它砍了…”,父亲边说边用锄头想要把它们连根拔出,但又不敢深挖,怕无忌地挖下去,会伤及了坟里的先人,所以每年捋坟的时候,我都能见到那不共戴天的枣树…

            从坟地的远处,用撮箕端土覆盖在坟头,土也把象棉被一样铺着的野草覆盖住了,一座座隆起的“新”坟,有一种宏伟的气势。

          “ 爹,我们走了,请您老人家保佑您的孙孙平平安安,一生幸福吧!”。父亲在化完钱纸后,跪在坟前这样说。

            在爷爷坟地的旁边,是我英年早逝母亲的坟茔。每次上坟,我都与坟里的母亲保持着陌生的距离。这也难怪,在我不满一岁的时候,她就因公殉职了,我完全没有她音容笑貌的记忆。仅听大人们后来说起,她临终时很想见一面襁褓中的我,可惜因交通不便和路程遥远,这可怜的小小愿望啊,却成了历史的遗憾。因此,除了血缘,我和母亲谈不上有什么感情,隔着泥土,我还羞于叫她。所以每次上完坟,我并不象父亲对他父亲那样,也给我的母亲说上几句话,走的时候也不与她作个 “告别”,谨回头远远地望一眼暮色笼罩的坟地。当然我的这一回头,也是对王家祖坟里所有亲人投去的一瞥。

            周围干枯的野草和树上快要掉落的叶儿,听从山风的召唤,发出了零乱的声响。沉沉暮色催促着我们离去,在我们的身后,坟地很快沉浸在夜色深处。走在我后面的父亲在和他们作着艰难的告别。

            家里做饭的奶奶,见父亲那一脸悲伤的表情,轻描淡写地说道 “人死如灯灭…每个人都一样” ,仿佛死亡离她很遥远,从她那里还看不到它的影子。

            活着是守足相望的至亲,死后是记忆中清晰的暗影。“亲人”这不变的称呼,时间再久也不会改变。父亲常给我们说,虽然死去的人不知道活在的人给他们做的身后事,但铭记死者,也是对生者的慰藉。而上坟正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我深深记住了父亲说过的这些话,哪怕学习任务再重,也私毫不得耽误春节前夕为亲人们捋坟的时间。小学之前是甩手而去,跟在父亲的后面,等我读初中的时候,便自觉拿上撮箕和镰刀走在父亲的前面,抢着做事。

            我们家茅屋顶泥土墙的老屋,虽然破旧,但能居住,我们兄妹就出生在那里,也在那里长大一一那是祖先留给我们的立足之地。奶奶活着的时候,每每讲起爷爷以及爷爷的爷爷们创业的故事,她说:“那时的家,不成其为家,上无片瓦,下无片地…”,引得原来只想听鬼故事的我们兄妹泪流满面,而她自己也对往事的辛酸心痛不已。

            我知道的,奶奶常说要去王家祖坟里割草砍柴,其实那时那里什么也没有,草浅得割不满背蔸,捋坟才砍去的枣树也只长出嫩枝来…有一次,我问奶奶干吗要去,她说我认识 “他们”,想起他们的好来,我就忍不住要去说说话。

            后来,我们在“山上”盖了新房,搬家后离祖坟就远了,奶奶也上了年纪,自然去的时候就少了。但只要见父亲和我去捋坟了,她就让我们代劳转告她的哀思。

            父亲一直在心中把奶奶当菩萨敬着一一这是在爷爷早逝后,艰难岁月里,生活的点点滴滴,让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赋予了深情。不管有多晚,父亲从外面回来,总要到已经睡下的奶奶的床前,唤一声 “妈妈”,告诉她:他已回家了,这习惯沿袭到奶奶去世前。听说父亲年轻时,很想像其他人那样不管不顾到外面去奔前程,最后导致他留下来的原因,还是由于对奶奶的牵挂和不舍。

            我第一次见到母亲照片的时候,是进入十三岁的年龄了。陈家坎三舅是我母亲最小的兄弟,母亲出事直到死去,他那时只有六七岁,没有我母亲的多少记忆,但他却深情地保留着父母和我、还有他,共同照的一张黑白照片。一九六四年的初春,从照相机的取景框里能取下这沧桑的镜头,是何等的珍贵啊!

            小时候每到春节,我都要到妈妈的娘家屋去玩耍。那时并不象今天这样觉得是对母亲的缅怀,甚至对当时舅舅舅妈们望着我说的那句: “这是姐姐栽到王家的苗儿”,也没理解它本来的意思。陈家坎的河边有渡船,我爱在那条木船上,哪怕天空飘着雪花、下着濛濛细雨,浑身冷得瑟瑟发抖,也会贪婪地撑起竹杆,弄得小船儿在河中不知所措。而妈妈娘家屋的那些小伙伴们,总会满足我的无数个小小心愿。比如:还要去号口上捉沙燕玩耍,在沙滩上捡拾生锈的铁钉卖钱,从沙地里去刨落花生吃…

            终于见到了意识中一片模糊的母亲的影像,对我来说是一扫以前心头的空空荡荡了。望着那张留下岁月陈迹、模糊不清的照片,我的思绪已经无法与母亲所在的岁月重合。我想得到那张饱含深情的照片,被三舅婉拒了。他说:姐姐只这一张照片,还是放我这里吧… 后来,我把那照片翻拍了,洗出的照片比起 “底片”来,只能算是一个轮廓,但我深情地保留着它。

            今年,是离我情感最近的奶奶逝去的第十八个年头。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我失去母亲以后,她作为我的亲人深深地爱着我,为我的成长默默地忍受和付出了很多。她说她走村串户,为我找“百人奶”吃,她说当我 “走尿”,湿了篾席子时,就把干块的地方让给我… 可我还知道,只有她是读懂我小时候啼哭的人,也只有她,在我长大了后才知道,要知恩图报的人。

            奶奶就这样,成了我在每年清明节来临的时候,最是思念的那个人。平时呢,她更是活在我的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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