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没穿衣服。”狐妖抬起头看着他,语色中带着轻佻的笑意,睡意全无。
祁道长可没他那么有精神,好不容易身体里的异样消退,现在正乏得很,闭着眼睛,“汗湿了,懒得找。”
“那道长下面是不是也没穿?”狐妖的笑意更深了。
“穿了。”
“穿了为何不敢让我摸?”
“穿了为何就该让你……”祁道长突然哑了声。
那个字用在别的地方倒还不觉得怎样,用在这里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见祁道长不说话,狐妖不知又想到什么鬼主意,嘴角轻勾了一下,抬起腿,脚心在他的小腿上扫了一扫。
“信了?”祁道长依旧闭着眼,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祁道长下午收拾出来的衣物,本来整整齐齐地放在窗边的长木柜上,结果让狐妖晚间沐浴时翻得乱七八糟,都不在原处放着了。
方才沐浴前他自己也没留心,结果摸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一个半人高的落地青瓷瓶上找到一条裤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就先穿了。
至于上衣,他实在是乏的很,就没再找。
“信了。”狐妖兴致缺缺地说,垂下头伏在他的肩头,“松开。”
这次祁道长倒是顺着他,抓着他手腕的手慢慢松开了力道。
可没过多久,狐妖突然翻身压在他身上,轻轻叫了一声:“道长?”
祁道长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重的吐了口气,语气中透着不耐,“想让我用束灵术?”
“不想。”狐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昏暗的视线里,能稍微看见五官的轮廓。
“不想就躺回去好好睡觉。”
狐妖知道他真干得出来,却还是没动,低声道:“给我一点血?”
一个半月没有吸食人血,就算有黄泉血玉护着也没用,这一点祁道长很清楚,本来身体有异,不该答应的,但他还是应下了。
“嗯。”
“脖子?”
“嗯。”
反正咬哪都是一样,也不是第一次咬脖子了,祁道长侧过脸,露出脖颈。
狐妖伸手托住他的颈侧,俯下身正准备张口咬下时,突然眉头一蹙,停住了。
“你的气海为何如此空荡?”狐妖抬起头看着他,搭在颈侧的手指又认真地朝脉位探了探,发现他不只是气海空荡,就连周身经脉也虚弱得很,问:“那湖里真的只是怨灵?”
“你若是怕我死了,可以明日。”祁道长没动,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即便是经脉薄弱气海空荡,一点血也不会到要闹出人命这种程度,这明显是不想理他。
“我倒是还知道一种方法,可以不用饮血。”狐妖也不生气,俯下身,勾起嘴角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说完还在他耳朵上嘬了一下。
祁道长猛地睁开眼睛,转过脸冷冷看着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别那么大反应。”狐妖轻笑道,“我说了,这样可以不用饮血。”
祁道长看着近在眼前的人,脑海里不断浮现当年在聚阴山见到他时的不堪画面,眉头一点点蹙紧,隐忍着不耐,“你在聚阴山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
“是啊,道长应该知道,采阳补阴,那种时候的气血对于固元而言,要比正常时候更为有成效。”狐妖大方承认,却又道,“不过我在聚阴山用的可都是幻术,道长见到我的那次不是都看见了么?”
他在聚阴山用的确实都是幻术,连手都没让那些人碰过。
“看见了又如何?”祁道长冷冷道。
就算是幻术,顶着的也是他这张脸。
况且,他根本不需要对他用这种方法,是觉得他的血不够满意了?
“不如何,只是看道长似乎很在意这些,便想告诉道长。”狐妖笑了笑,“我身上有缚妖索,怎么样?道长要不要试一试?”
他身上有缚妖索,没办法使用幻术,所以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一切都是真的,是想告诉他这个么?
祁道长:“不……”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狐妖便低头在那唇上亲了亲,“道长与他可还有可能?”
狐妖没说这个“他”是谁,但祁道长却已经听懂了,顿时心头一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我以前没与人那般过,道长是第一个。”狐妖道,声音又放软糯了许多,“如果道长还是不为所动,我便放弃,如何?”
说完,狐妖看了他少许,见那人还是没反应,也不等了,直接俯身在那唇上重重吻了下去,舌尖狠狠撬开唇齿,探入纠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那祁道长本来就……
两人气息越来越重,有所察觉的狐妖嘴角勾了勾,可还不等他得意,突然肩膀一紧,整个人被反按在床上,牵动缚妖索一阵哗啦啦作响。
“你……唔……”
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吻像狂风暴雨一样袭来,即便狐妖曾有想过与他的这种场面,却也没曾想会是这般,别说是温柔解意了,那简直就跟要吃了他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狐妖隐约感觉有一滴温热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刚想伸手去摸,手便被那人抓住按在枕边,还顺势取下了他一只手上的缚妖索。
后半夜下起了大雨,雨势越来越大,直至凌晨才停,潮湿的雨气带着泥土的气息透进屋子里,让人心旷神怡,安宁平静。
次日,祁道长起得比较早,起来后出去了一趟。
狐妖直到天大亮才醒,醒来时祁道长已经从外面回来,屋子里的木桶和换洗下来的衣物都已被收拾干净,桌子上放着一笼包子和一盘薄饼。
还有一碗白粥,是祁道长特地让店小二送来的。
“你什么时候起……嘶……”狐妖刚坐起来,突然捂住后腰,昨晚的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抬眼看向桌边坐着的人,咬牙切齿道:“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的祁道长见人已经醒来,拿起桌子上的东西,起身走到床边坐下,递到他面前,“我帮你?”
狐妖不明所以,低眼朝他手中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个小小的白瓷药膏碟,随后又瞥见床边凳子上放了一盆干净的水,还在冒着淡淡的热气。
狐妖没好气的睨了一下他,“你倒是考虑的周全,既然这般有经验,就不能轻点?”
祁道长没什么兴致大清早的就跟他斗嘴,沉声道:“和你一样。”
“什么?”狐妖没听明白。
“只有你。”祁道长道。
狐妖听得一头雾水,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你没跟你那个……”
“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祁道长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狐妖忽然想起昨晚落在脸颊上的那滴泪,淡淡叹了口气,“你不如直接解开我的缚妖索,这样都不需要用药。”
缚妖索一解,何止是不需要用药,他连饭都可以不用再吃了。
“不行。”祁道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心说这位祖宗戴着缚妖索都能折腾出花样来,解了缚妖索还不得上天?
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狐妖吃完早饭,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街市来来去去走过的人。
本来祁道长打算只住一晚便走的,奈何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镇子外路途泥泞,狐妖身上又有伤,不宜跋涉远途,便留下多住了两天。
离开的前一天祁道长带着狐妖出去过一次,为的是打听白城怎么走,需要走多久,沿途可有驿站等,以此来决定要准备多少干粮带着上路。
奇怪的是,狐妖听那些行来去往的人,还有小贩们,都在风言风语地谈论着一件事——说是衙门的院子里,在一夜间横了两具白骨,一大一小,那具大的从咽喉直至腹部的脊骨都是黑色的。
并且在白骨口中还找到一封血书,血书的具体内容没人知道,不过有个富商家的家主,在第二天就被衙门给抓了去。
狐妖听得断断续续,没听清那两具白骨出现在衙门的具体时间,只听说是前两天,猜想应该就是祁道长出去的那晚。
“那母子俩的白骨是你下湖里捞的?”离开镇子,狐妖不仅摘下面纱,还把鞋子又给脱了下来,赤着脚跟在男子后面。
“不是。”祁道长淡淡回道。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那一晚而改变什么,依旧不咸不淡。
“那是谁?”狐妖好奇。
“蛇妖。”祁道长道。
“哪来的蛇……难道是上次的那个蛇妖?”狐妖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见他点头,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说我会成魔,我倒觉得,我们两个还不一定谁先成呢。”
狐妖也不知那祁道长肚子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这两年一直在找妖不说,找到了妖,还把妖丹抢来封在自己体内,用己身来渡清妖丹。
要知道,他所杀的都是作恶多端的妖,妖丹中都带着邪煞戾气。
用己身来渡清不是没可能,但需要时间,然而他就像不要命一样,不管之前的妖丹有没有被渡清干净,只要有新的妖丹,无论多少,都会接着再封入体内。
“如果我先成魔,那便最好。”
“为何?”狐妖不解。
“因为你若先成,我一定会杀了你。”
“就算你先成,到时候神智大乱,也不见得就一定会放过我。”狐妖翻了个白眼冷哼道。
“你可以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在意志还清醒的时候放了你。”
狐妖有些诧异的抬了抬眉梢,“那我冒昧问一句,你收集那么多妖丹做什么?”
“救人。”
“救谁?你心上人?”
“嗯。”
“你到底把他给伤的多严重?居然要这么多妖丹?”狐妖道,知道他不会回答,顿了顿,继续道,“这两年里,我记得有十来颗了吧,还差多少?”
“三颗。”
“那不是快了?”狐妖突然想到什么,眉头蹙了蹙,“等你救了你的心上人,你会留在他身边吗?”
“不会。”
“为什么?”
“他不需要我。”
“你可真是……”狐妖都被他给气笑了,心说他跋山涉水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不惜以自己的命做代价,就为了一个不在乎他的人?
“还是与我一起?”狐妖问。
前面的人并没有回答,意料之中,狐妖扯着嘴角笑了笑。
但狐妖并没有发现,前面那个云淡风轻与他说了一路的人,在狐妖问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眸光不自然的垂了垂,有一丝不甘和失落在眼眸中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
“他叫什么名字?”狐妖听见自己问。
以前,狐妖并不想知道那个送他笛子的人是谁,因为不在乎。
可是现在,狐妖能清楚的感觉到,此时此刻,他心中正蔓延着什么,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名字,竟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做了这么多事,哪怕知道前面的路可能是黄泉,也在所不惜。
“我不知道。”祁道长叹了口气。
这话是真话,因为如果他不想回答,便不会开口,这一点狐妖很清楚。
“不知道……”狐妖觉得自己浑身都气得在抖。
“他说下次再见时,便告诉我他的名字。”祁道长轻笑了一下,记忆一点点涌现。
那是大雪过后的一天,那人与他伫立高处,望着满目苍白的林野河川,于临别之际,他问那人:“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人看着他笑了笑,说:“下次再见,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祁道长走了少许,见身后没有了锁链的声音,回过身,狐妖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累了?还是伤口疼了?”祁道长走到狐妖面前问。
狐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说话,祁道长等了片刻,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伸手牵住锁链,正准备继续走,手里的锁链却被挣开了。
“疯子。”狐妖斜了他一眼,丢下他自己往前走去。
这一路走到天黑也没遇到人烟,两人只好找了处空地,生火暂作歇脚,狐妖后来没再说过什么话,祁道长也一样。
待到夜深时,狐妖靠在一边的树上睡去,可能是因为冷,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缩成了一团。
祁道长一直没睡着,望着火光怔怔出神,中间回过一次神,瞟见狐妖的样子,拿出薄毯给他披上,而后又坐回原处,一直到很晚才合眼睡去。
睡去后,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当年他与那个人站在山巅,俯瞰雪后山川河流,那人笑着对他说:“下次再见,我便告诉你我的名字。”
“可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这不公平。”他拉住那人。
“既然如此。”那人抽出腰间玉笛,递到他面前,笑道,“这笛子上有我的名字,送与你了。”
“名字?”他拿着玉笛端详了好长时间,才拉过那人的手,笑了起来,“你既送我笛子,那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那人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讶异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这个就当是互赠的信物。”他扬了扬玉笛笑道。
那人闻言突然笑了,“我说小东西,你可知‘喜欢’二字是何意?就敢说是予我的信物?”
“我当然知道,喜欢便愿与之耳鬓厮磨,晨昏与共,白头到老。”他一脸认真地笑着,“我愿与你耳鬓厮磨,晨昏与共,白头到老。”
“与我白头到老?哈哈哈……”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道,“世间要杀我的人多的去了,轻我弃我的也多的去了,你竟然敢说要与我白头偕老?”
说完那人又看向他,“小东西,你可知我是何种身份?你们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满口的仁义道德,却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跟我扯上关系,搞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就不怕么?”
“不怕,不论世人如何轻你弃你,我绝不负你。”纵然对方说了那么多,可他的心意未受丝毫影响,顿了顿,又说:“那你愿意等我吗?不多,就五年。”
那人笑着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五年。”
那年他十一岁,本该是儿戏之言,就连那个人都没有当真,可他自己却当了真,一直当真到今天。
然而,他们约定好的是五年,而时间早已过去了远远不止五年,是十八年,是祁道长一年一年这么数下来的。
十八年啊……这个约定,已经不能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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