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庄子
东瀛诸洲,世谓隐逸士也。烟涛相盼,溟蒙失所踪也。其隐无名者,驻盘龙。龙盘者,蓄势力也,其发如霆,其击如掣。自尊孑王。子天子以为慧。
夫子天子者,生十年弗语。痖之,忽而鸣,诌而辞,俱天理也。异之,曰:“吾子天也!”夫天为子者,耳目何存。
俎山有刀,刃平而锷阔。以削人首,以解其肢,而刀不血刃。提刀而立,为之四顾,非我/鱼肉也!一步十人,以血舐刀,骨殖为砥,骷髅为砺,鬼神泣之。其非刀利也,刀法以狠,狠则阴,狠则刚,狠则无敌。
夫杀人于心,形于刀剑,铸以精铁,砺以骷髅,砥以骨殖,祭一颅仇血。一夫挥霍,万夫缴首。曰:“吾十岁杀人,灭其宗,虽妇孺未悔。”
胡涯子少聪慧,论剑曰:“或以睚眦杀人,或以扶义杀人,杀人独以刀剑,独俎山刀法邪?”其师好击剑,且授,谢曰:“夫习技以保身,自损先矣!且夫既者往矣,斯如逝水,未来弗至,余独何存?奈何勉之!”
其故曰胡涯子,曰:“涯尝梦,鸟语花嫣,彤云碧泉,凡清芬幽逸者,莫不己也,然独/自失涯,遽遽然也。”子天子以为“梦士”,曰:“梦,大善焉。妍固欣,噩蜕亦慰。”
白水冥于涧,道子天子,涧莹澈,指曰:“噫,此白水也!”遂以“白水”名已。子天子尝谓曰:“道无端,故不执。夫人为所欲,以所欲道焉。谬矣!”
胡涯子并庄子游,当歧路。庄子驻而曰:“子奚适安?”笑曰:“大道纵横,若幽若通。拓延披靡,莫非所向矣!道之所存,其于吾往而无碍矣!”
这篇《并庄子》写于2004年以前,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时候。本来分上下两篇,今删了一些说理故事,更像是一篇武侠小说。过了十六七年回过头来看自己曾经的文章,感觉像是看别人的。
为什么叫《并庄子》呢,是当时读了几篇《庄子》,若有所思,想写篇言文版的读后感。《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等内篇里的思想,这篇文章里都有所表达。现在有许多关于《庄子》的解读,往往能附会到企业管理、国家治理中的谋略上去,其实在《庄子》内篇里,庄子讲的道理都很朴素,是阐述其人生观和宇宙观,且很开放。庄子其人,有种神秘色彩,为什么呢,大概因为庄子是个平民,身份不显,师从无处寻,且贫,朋友也不多。道家从来都是一副乱世救人,太平遁世的姿态。道家的特性,它并不追求大一统的集权,却念苍生,追求个体上的绝对超脱,智慧、生死、自由。甚至老子讲的,“小国寡民”——都跟平民的理想有关。
这个文章里的一些人物形象,实际上是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无名岛的“盘龙” 是自己,“烟涛相盼,溟濛失所踪也”,因为那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内心世界。“自尊孑王”,包含了一份孤寂在里面。
“子天子”是自己,生下来十年不讲话,一讲就是大道理。“天理”是大道理的意思。可以理解为“自然之道的大道理”。子天子这个形象,更像是比拟庄子《逍遥游》里的邈姑射之山的至人,所谓至人无我,“天”都可以当做是自己的儿子,那耳朵眼睛嘴巴该多大啊,哪里安放啊?自不会着眼追求人世间的什么。
中间穿插对“俎山刀法”的描写,像极了武侠小说。那把刀的式样,其实就是菜刀,俎山,其实就是砧板。《庄子》有不少对“庖丁”的描述,我也写个“俎山刀法”,算是致敬。道教不像佛教一样戒杀生,因为杀生吃肉,道家认为本是自然规律。《齐物论》里讲到“物化”,想想,人从婴儿到成年,再从成年到老朽,变化了多少?完全认不出来嘛。从生到死,变作尘土。我们吸收别的生物作为养分,再成为别的生物的养分。不知道多少年以后,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可以变作是鱼的部分,可以变作是树的部分,甚至变作是一栋房子的部分,也说不定嘛。这个自然的变化,不逊于妖魔鬼怪的变化。道家一方面的追求,是自己能不被动的被物化掉,比如追求长生;另一方面的追求,是掌握这个“物化”,比如炼丹术,比如点石成金术,这种“化学”的理论支撑,就是“齐物”,万物都是相互转化的嘛。这就是对“物化”一个小小的解释。我们吃鱼吃肉,不就是杀害鸡鸭鱼肉的全家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之道咯。
胡涯子写的也是自己,这里对梦的解析很乐观。庄周化蝶的典故,借用了一下,人生如梦,乐观对待嘛。胡涯子在梦里可以化为虫、鸟、花、泉水等等,唯独的梦里没有自己。这既是继续讲“齐物”,也确实是我曾经做过的梦境。既然人生如梦,那么真实的人生在哪里呢?
胡涯子的师父要教他剑术,他的师父肯定不止只会要教他剑术嘛,还有长生不老啊,各种道法啊等等,可是他拒绝学习,并对自己不努力学习有一番少年人小聪明大笨蛋的辩解,他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像水一样的在流逝,未来又还没到来,我连自己的存在在哪都搞不清楚,还学个什么啊?”胡涯子,就是哪都是涯,哪都是岸的意思。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佛家说“立地成佛”,哲学家说“我思故我在”。
我们常如“白水”一样。他在清澈透明的水涧旁冥想,指着无色的水说:“这个水是白色的”,像极了我们认为“这个事它是这个理,这样是对的”,他的老师“子天子”就告诉他,“大道没有端点,也没有把柄,是握不住的,不要执着嘛。人们为了自己的目的、欲望,就把这些当做是自己的“道”,认为自己是对的,这不是大谬特谬吗?”。喜欢追求一样东西,我们就把那种追求的当做我们的“道”去推崇。男人为了追逐女人,就谈爱情至上;商人追逐金钱,就谈实用主义;工匠打造出一件物品卖,就谈匠人精神;政治家站在利益双方,大谈各种“主义”“路线”;演说家把所有他可利用得上的例子,都讲得出道理,讲得头头是道,这都是应欲而生的执见。这都不是真正的“道”。这是“小道”。但这种“小道”普遍存在在我们的认知世界里。虽然“谬矣”,但作为普通人,达不到悟大“道”的程度,你执任何一条也都可以。至于“大道”是什么,当时也无法以言语说清楚,或许就在“子天子”口里的“诌而辞”里。
胡涯子并庄子游这个故事,是为了点题,胡涯子的师父,也许就是庄子。这个结尾,是下降到人生的态度上讲,我们该怎样“不执”。大地上道路纵横,条条大路通罗马,且“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依着我心中的道走,走到哪里就是哪里,往哪个方向都是方向。
什么自然不自然的?这世界上,存在即合理,有人走的,就是“道”——当然,这个“人”,不是普通“人”——道家的“道”字,就是人带着智慧行走,或说,阔步直首地走。
“道家”对待“道”是个开放的态度,它并不承包地球上的高速路,并堵死了所有其它的道路。以道家为基的汉文化,不仅先让道给“儒家”,独尊儒术,佛教传进来,也兼容并包。佛教在印度没落,却在汉文化中立足生根,结出“禅宗”的果实。道家也并没像佛陀、基督、阿拉一样告诉你,你的人生必该怎样怎样我才救你。那种被支使着走的人生路就不符“道”了,因为没带脑子。
《并庄子》这篇文章,讲的就是“不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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