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无花不可归

陌上无花不可归

    小鱼不太记得她对杜生的第一印象，毕竟时间太久远，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但她始终记得，高一运动会，她和他玩儿中场游戏的时候，抓掉了杜生肩膀上的一颗纽扣。她不知所措，满脸通红地责怪他：你长那么高做什么？换来杜生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还高？我都算矮的了。小鱼抬头看了杜生一眼，逆光，看不大清眉眼，却觉得很暖。小鱼总会想起那天的阳光，因为，那是她这场盛大暗恋的开始。

    杜生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品行端正。偏偏还长得白白净净，人畜无害。在班级里人缘也很好，老师同学都挺喜欢他的。小鱼是个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高中时期，本着补充营养的想法，每天吃四顿饭，体重就没下去过。顶着个圆圆的脸，偏还爱笑，一笑脸上的肉就挤到一起，特别慈祥。

    小鱼对杜生的好感上升了一个台阶，是因为一个体育课下课的课间。小鱼这姑娘，理科思维不是很好，偏偏好死不死还在理科尖子班，每天都会问老师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物理老师夸她：笨得都灵巧。她平时也会问同学一些问题，但是别人讲一遍，她要是听不懂的话，大多没什么耐心给她讲第二遍。她也识趣，会做出恍然大悟状，千恩万谢心满意足地回去。那天体育课下课，她想起来有道数学题不会算，环顾了一圈，发现杜生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晃椅子。她平时很少问杜生题，因为不好意思。但是那天也不知道从哪儿偷了个豹子胆，拿着试卷就过去了。杜生看她拿着卷子和笔走过来，停了脚下晃椅子的动作。小鱼走到他座位旁边，问他可不可以给讲道题，杜生挑了一下眉，歪着脑袋，“嗯？”了一声，接过卷子。小鱼愣了一下，不，愣了很久，她觉得杜生刚才“嗯？”的那一下，特别好看。

    杜生给她讲了大概的思路，看她一脸呆呆的表情，以为她没懂，就笑着又给她讲了一遍。上课铃响了，她才回神儿，仓皇地说了句“谢谢”就逃回了座位上。从那以后，她总在上课的时候，偷瞄杜生。杜生坐在她的右前方，上课偶尔抬头，小鱼就可以看到他在阳光下的侧脸。

    高中校园有两个门，小鱼家住在学校后身，每次都会从小门走。有天早上，她起来晚了，脸都没洗就往外冲，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前面的杜生，刚刚进校门。她就一路跟在杜生后面，踩着他走过的路，踩着一路的树影。她看了一下表，记住了这个时间，第二天她掐着时间磨磨蹭蹭地到了学校后门，远远的果然看到了杜生。原来，他每天都是这个点儿，也从后门去学校呀。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她怀揣这个从天而降的巧合，每天都按时出门，就是为了能看见杜生，然后跟在他后面走进教室。小鱼那阵子看了个小说，里面的男主角说女主角是他的sunshine,最初读到这里，她还不以为意。直到她每天跟在杜生后面，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的身上。她低头看着一地斑驳，就像她那些细碎的喜欢，忽明忽暗。她忽然就懂了，什么是sunshine。

    小鱼以为她的小心思没有人知道，但是，原来全世界都知道呀。小鱼就很想知道，那杜生呢？杜生知不知道？   

      高考之后，吃散伙饭那天，大家都很躁动。之前打过架的，吵过嘴的，全都一杯啤酒泯恩仇。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小鱼趁乱凑到了杜生那桌，杜生好像也喝了很多酒，靠在椅子上。有人在拍照，小鱼鼓起勇气，说给她和杜生拍一张吧。她坐到杜生旁边，心跳如擂。旁边人起哄，喊着“离近点”。杜生一笑，靠近了小鱼。那张照片小鱼回去看了好久，存在电脑D盘的某个文件夹下的文件夹里。她什么都没和杜生说，因为她觉得，她配不上杜生。她连靠近天鹅的勇气都没有，吃天鹅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小鱼高考发挥失常，她知道杜生报了H大学，也就听家里人的话，没有选择重读，报了S大。因为，H大和S大在同一个城市。她幻想过，会不会在哪个街角，一转身，她就可以看到杜生，说一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可是，她用四年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一个城市可以大到无缘无分。她们没有偶遇过，也没有联系过。唯一见面的机会，就是每年放假回家的同学聚会。同学聚会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一群人聚在一起，聊聊近况，问候一下八卦，打打牌，唱唱歌。因为经历的是同一份青春年少，所以彼此之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每次聚会都是小鱼既害怕又期待的存在，近乡情怯大抵是这个意思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是个看客，看遍这人世间的阴晴圆缺。小鱼身边的朋友们都知道有杜生这个人，只是不知道这是个多有魅力的人，会让小鱼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一晃就大四了，小鱼没谈过恋爱，杜生也一直单身。小鱼打算考研，只是不知道该考哪个学校。高考失利一直是她心里的阴影，她想通过考研，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她听说杜生会考本学校的研，犹豫了一下，决定考H大的研究生。她从没这么渴望过成功，因为她总觉得，只要考上H大，她和杜生，就会不一样。

    查询考研结果那天上午，杜生破天荒地给小鱼发了微信，问她录取结果。因为初试过了，他觉得复试肯定没问题，小鱼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杜生说，她考上了，就请她吃饭。小鱼觉得她心里的烟花被这句话引燃了，噼里啪啦炸得她晕晕乎乎的。她蹦蹦跳跳地去H大看录取结果，然后，她明白了什么是命运。她被录取了，但是是另一个校区。和杜生所在的校区，一北一南。她想起了当年那张照片，那张和杜生唯一的合影，因为电脑中毒，被清理得无迹可寻。她给杜生发微信说：我没留在本部，饭还请吗？杜生笑嘻嘻地说：请啊。就没有然后了。

    小鱼时常想，如果她留在本部呢？会不会不一样？然后总会苦笑着摇头，不会不一样的，留在本部，只是多了个老同学，而已。这八年的暗恋，说到底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杜生可能知情，但更多的是，假装不知情吧。因为我们都处在一个无法许诺的年纪，没人会在意那些，藏在垂眸处的喜欢。也许这么多年，小鱼早就不喜欢杜生了，只是年少的欢喜和无疾而终的暗恋让人念念不忘罢了。此间少年，终究敌不过似水流年。

    吴越王思念王妃，写给她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路上的花儿都开了，你可以回来了，因为我很想你。可若路上没有花，那便把心里的那朵也一并移除了吧。因为，如果注定等不到那个人，那就给别的花儿一个开放的机会。也许你会发现，另一朵花开，别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