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午睡,本是不想接的,看她一直打,我就接了。
她煞有其事的跟我说,你知道吗,大姑老了。
我大吃一惊,询问之后才知道是大姑自去年奶奶过世后就患上了抑郁症,过去半年已经渐渐的发展成了精神分裂,终于,在她五十五岁的春天,她上吊自杀了。
因着儿时的记忆,我至今无法正视“上吊”这个词语,03年的时候,我才五岁。
我记得那年有非典,外婆要我喝中药,而我总会偷偷倒进羊的食盆里;我记得那年舅舅娶了外地的漂亮舅妈,她会说好听的普通话;我也记得,那年暑假妈妈上吊,我却天真的以为在用脖子荡秋千。农村的盛暑,所有人家都在紧闭大门午睡,我和姐姐弟弟慌慌张张的去敲对门瑶瑶家的门,姐姐费力的解释,瑶瑶妈妈叫了一堆人去救下妈妈,后来,我凭记忆拨通了外公的电话,外公带走了妈妈。此后的十五年,我偶尔会想起这件事,到去年我二刷《妖猫传》,贵妃被勒死的时候,真的是戳到了我的神经。
一根绳子就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真的很可怕。
大姑是个典型的农村女人,虽然在城里做了多年生意,她依然是那种别人一看就知道很朴实的老好人。大姑脾气跟我爸爸很像,大着嗓门,永远都咋咋呼呼的,大姑父也是个极其无趣的老实人。自小,我就不爱去大姑家,觉得他们家很无聊。
到后来,我去了汉中,八年的相处,越来越大的我,终于理解到大姑的宝贵。她会在我爸妈讥讽我的时候出头替我说话,我冬天坐公交车上学的时候,她也总会叫住我给我夹个热腾腾的肉夹馍或者给我一根烤好的火腿肠。再后来,大姑家的两个表姐相继结了婚,都有了小孩,那两个圆嘟嘟的小外甥成了我们所有人生活中的笑点,大姑家的日子愈发的好过起来了,所有人都说,大姑辛苦了一辈子,终于苦尽甘来了。
我去年回家奔丧的时候,大姑还是一如往常的问我这两年好不好,让我不要学坏,说我要有本事,不能被我爸妈看不起。我当时满腔是失去奶奶的悲伤,我没想到我的爸爸、姑姑们也失去了他们的妈妈,我也没想到,那次奔丧的匆匆一见竟成了我见大姑的最后一面,这半年来,她经受了怎样的挣扎、痛苦,我们都不得而知。
收到消息的时候是16日,那天下午我早早关了机,闭上眼睛听Eason,他唱“听别人故事如何的春风得意 也是人故事我要走他乡一次 写故事一次…”后半段的“就让这游子的心写出好题材”,风尘扑面,生生逼出人的眼泪来。眼前一会儿是大姑咋咋呼呼喊小外甥吃饭的样子,一会是十五年前妈妈的样子,一会是贵妃死去的样子。后来,余磊回来了,我抱着他大哭了一场,压在心里的弦,终于还是崩了。
晨哥跟我说,我一定要从现在开始看些修身养性的书,他说精神病史有些是会遗传的,在年轻的时候看不出来,当遇见一件事的时候,也许就点燃了那个苗头。
我陷入了巨大的怀疑,55岁的大姑奋斗了大半辈子,已经到了苦尽甘来享福的时候,为什么,要弃世。
我原以为只有二十出头什么都没有的我会想死,原来更极致的痛苦我还未曾品味过,也许人生大部分的时间其实都是由平淡填充的,极致的快乐和极致的痛苦都不常出现吧。
大姑的葬礼,我没能回去。我一边遗憾,又一边庆幸,也许我回去看见那个悲悲戚戚的环境,根本承受不住。谁会承的住亲人在当好生命时弃世呢,又有几个人不遗憾,不恓惶呢。
今天中午,我终于跟余磊提了分手,我甚至想着,万一哪天我就疯了呢,这样的我是不应该拖累他人的,这样的我也注定是无法成为任何人的骄傲的。既然如此,那我可不可以,早一点呢。
绝大多数的城市的时尚街区其实都是由年轻人撑起来的,到了某个年龄,就会突然从熙攘之中惊觉,原来自己已经没法承受这样的嘈杂和拥挤,那是荷尔蒙的主场,而我只想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坐着喝杯咖啡喝杯茶,跟朋友聊聊生活琐事。大姑定在周日下葬,那天姑姑家,一定是一大群人大清早就起床,凄凄惨惨的哭泣、呜咽,送大姑下葬,送她长眠地下,送她离开这个可怕的、辛苦的人间。而那天也是一个月前就约好了的小组活动,也许,那天的清晨我也会早早的起床,梳妆好,穿着漂亮的裙子和容颜姣好的姑娘们去看海、去自拍、去发朋友圈。
但谁也不知道,在我失去奶奶半年后,我又失去了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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