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没有晚自习——每周唯一的一晚。天天接送女儿的摩托车需要加油了。带上做完作业的她路过加油站而没进，想把剩下的油再烧干点。夕阳也快烧干了！大自然在眼前勾引着车速。暮春的田野不是绿的，黑色——一大片准备栽烤烟的田垄裹着黑亮的塑料薄膜。半个月亮挂在东边，半个太阳端坐山头。女儿说：科学老师交代要观察今晚的月亮，明天我就说是上弦月，凸形的。
不只是为烧油了，寻找回忆。附近就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小学校，大红铁门像记忆一样被关锁了。停车拍了个照，不小心被女儿发现大红的校名中有一个错字（严格说是书法字体的结构上与标准汉字的差异）。我尴尬地承认她说得对，就像是我写错了字一样！要不要告诉校长呢？
故意从田间土路穿过村子，又故意沿曾经家访过的巷子穿行。捡到不少青春碎片，比如一些师生面孔，一些挣扎，一些追逐……完全陌生的建筑，几乎失了方向。二十年后，农村建设的变化如此之大，猝不及防。不过都惊人地相似：青瓦白墙，水泥巷道，村子的中心都有一块小公园似的场地（只有孤独的老人和小孩）。经过的每一个水塘堤坝都改造成混泥土铺装，即使有些没有蓄水。当年在岸边掐过臭菜，那是我第一次听说并学会吃，有段时间竟然吃上瘾！后来市场上也见了，家里也移栽了几簇，不过邻镇产的臭菜才正宗——脆嫩有嚼劲，味道也不太苦。
我像突然想起似的对女儿说：我们好像对你保护过度了！都十二岁了，想想从没让你独自到各村各寨走走。大自然就在身边却被忽略，反而花钱带你到处旅游，本末倒置呀……长着记忆的地方才能叫家乡。
天快黑了，担心油尽，沿着两边散落着新旧坟头的水泥路返回。是田野包围了坟地，还是坟地占用了良田？大概有些静穆的历史总要座落在时代发展的蓝图上沉思吧，像一张俊俏的脸上总要长几颗痤疮。想起，因为能写几个俊俏字，我给别人写过几块碑，去世的和准备去世的，都有。又想起今年清明扫墓，看到那些新近耸立起来的高大墓碑上，各种雕龙刻凤，都一水呆板的电脑字体。偶有手写的，不说法度如何，且说雕刻者因不懂书法，把汉字刻得多笔少画，把我硌应得心慌——主人当然不知晓，也不愿知晓，因为“大”的目的已达到。到加油站了，油未尽，天已黑透。
一个人走夜路，在过去总伴着一点隐隐的不安。今晚独自散步回校，轰轰烈烈的扫黑除恶战果像路灯一样辉煌，没有一点恐惧感压身，我的步伐轻松了许多。女儿确实碰上了好时代，开始上小学就有了营养餐，不必每天来回接送两次；如今准备上初中，等明年大概所有的社会隐患都清扫得差不多了，不必天天提心吊胆……这是真心话。
219.4.17山虫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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