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该在这里的。
他应该在东京的家里好好的过着安稳日子，应该走在那个宽敞豪华的医院走廊里，微笑着和大夫护士打着招呼，轻轻握着病人的手为他们加油打气。应该早就把自己当初那般莽撞的心思放下，好好的管理着医院，认真考虑着将来的结婚对象和事业发展，应该仍旧做着那个理性过头无坚不摧的樱井翔。
而现在，他却在乌干达混乱的战地医院，跪坐在救护床上为奄奄一息的少年一刻不停的做着心肺复苏。几个护士推着床快速的向尽头的手术室移动，撕心裂肺的呼喊与救护床轮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交相呼应。汗水早湿透了他的衣衫，乱糟糟的刘海被汗液粘成一绺绺的随着身体的动作在眼前剧烈晃动，微盖着他紧皱的眉头，嘴唇一张一合的祈祷着。
“Come back,please! Come back!快回来！！”樱井翔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微弱呼吸的孩子，最后焦急的都飙了母语，几秒之后手上的动作由按压换成了人工呼吸。少年的家人跟着一路小跑，没多久就被关在了亮起灯的手术室门口。
小春看着眼前的一切，拿着行李愣愣的站在医院走廊里，嘈杂声音装满耳朵，血腥和消毒水的味道充满鼻腔。浑身粘腻的感觉让她想起年少的时候，她总是躲在树下的阴影里吃着棒冰等着樱井翔足球部的活动结束，回家的路上他总会坏心眼的用汗水淋漓的像条鱼一样的胳膊故意撞她肩膀，清爽的白色水手服瞬间被沾满青春气息，气急败坏的她追着打他跑了两条街，跑累了被强制拽进街角的荞麦面店。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大大的眼睛笑出细细的眼纹，嘴巴被塞的鼓鼓的，还在努力的解释着嘴里食物的美味程度，满口的面条噎的他赶紧喝了口水，然后笑眯眯的叫自己的名字。
“小春桑？”
小春回过神来看到身着护士服的水野，一眼就认了出来。可能是她这么多年变化不大，也可能是小春对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她仍旧是挂着年少时懵懂的表情，头发被利索的扎在脑后藏在护士帽下面。记忆中的画面开始不停摇晃着回归真实的面目。对呀，当初坐在樱井翔身边看他吃荞麦面的不只自己一个人，还有水野，他抬起头满眼含笑看着的不只是她，还有水野，他笑眯眯叫着名字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水野。隔壁班花啊，就是个讨人厌的存在。
她坐在手术室前的长椅上听水野絮叨的说这两年，她和樱井翔在乌干达经历的这两年。听她说两人命运般的相遇，听她说着这些年关于他的点点滴滴，听她说他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去传染病区治疗，曾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做手术，曾经最多的时候一个人同时照顾7个病人，曾经放下自己的骄傲向国内医院的同僚借药和医疗器械，曾经把床让给患者自己在医疗站的椅子上睡觉，一睡就是半个多月，小春低着头听着一声不吭。
这是第一次，她未参与的他的时光。
坐在旁边一直微笑着诉说的水野，还是和从前那么漂亮的水野，提到樱井翔和十几年前一样眼中的爱慕从未减少的水野，让她发现自己对水野的嫉妒在被深埋了这么多年以后重新被挖了出来，一点未少，愈演愈烈，一起连根挖出的还有当年那般不堪的自己，这让她感到惶恐，明明就一早死了的心，好像被一种利刃挖着，一点点滴出鲜红温热的液体，心脏传来熟悉的痛感伴随着喉咙的灼热，感觉整个人都被烈焰烤炙着，想要停止却怎么都出不来。
樱井翔从手术室低着头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简单向家属说明情况，他消瘦的脸颊带着疲惫，嘴唇苍白无色，唇边和下巴挂着一圈胡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前挡着微长杂乱的头发，双手被紧握着，礼貌的前屈着身子。樱井翔看到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原有的站姿一动不动，看着不及百米处的她，她还是从小到大那般挺直着背倔强的样子，还是那个他最熟悉的样子。
他看过她所有的样子，穿着水手服站在树下吃棒冰的样子，带着围巾踢石子过马路的样子，搓着手在家门口等他的样子，在桌边戳着筷子抱怨的样子，单手扶着门框抬着脚穿鞋子的样子，这些场景下她的样子，在他这两年的反复咀嚼中都变的那般清晰可见，就像是他小时候珍藏的一个个雪景球，因为太喜欢太珍惜，每天都要看好多遍导致每一个每一个的样子都清清楚楚的镶在瞳仁里，刻在心窝上。
小春还未来得及躲闪迎面冲过来的救护床，就感觉被人拉着胳膊侧身撞到了右手边的墙上，背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皱了一下眉，突然周身被亲切的气息笼罩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无限放大到她找不到位置聚焦，慌张的将眼光落在那双曾经最爱的眼睛上，那双眼中洇着由愤怒疑惑思念与心疼缠绕成的团雾，浓的看不见眼底的光。
“你怎么在这儿？”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爸爸妈妈知道吗？”
“为什么突然消失？”
“为什么要来乌干达？医院怎么办？”
“为什么电话打不通？”
“干嘛要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不联系我？”
“有重要的事情吗？”
“能别再装傻了行吗？”
“我有吗？”
“你混.......”樱井翔的愤怒被唇上突然传来的潮湿触感压了下去，过近的距离使他的眼睛失焦，却让那柔软又温热的触感显得更加清晰。标榜单身主义的小春吻技拙劣，她仰着下巴轻踮着脚尖努力去迎合樱井翔的唇形，小心翼翼的唇齿相依，发出可笑的叩齿声，却抵消了一大半樱井翔胸中的怒火。他嘴角悄悄上扬，微低下头加深了这个吻，报复的掠夺着她口中的空气，他听到她勉强呼吸的喘息，也听到她像密集的鼓点般杂乱无章的心跳，他没轻没重的咬着她的唇舌，因为吃痛在耳边萦绕的呜咽声被当做奖励，他抬起手掌纠缠住她的，重叠的生命线在这时变成了现实。
这一刻，小春听到上帝的声音在耳边清晰无比。
他说“在劫难逃”。
tbc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