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上周走了的赵大航,与他搭伴过得同事,无不是一声叹息,觉得他可怜可恨又可悲。
小赵这人是个好人,在机关里,年轻能干,办事又牢靠,按道理说应该前途远大才是,没想到就这么一蹬腿走了,其中最受伤最恶心的应该算是科长大刘了吧。
那一天,大刘接到上峰急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反正就是紧着要,大刘连夜叫赵大航过来,让他当场出了个文送到县委副书记老于手里。这不能算是个累活,小赵出文快,三下五除二就弄下来,盖了章就一溜烟儿的去了县委大院。
走到门口,验过了身份,就要进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文中有句话似乎不妥当,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想了想,觉得那句话其实没毛病,如果是别人也就过了,但偏偏收文的老于,要是让他看了,是不是有点见了和尚骂秃驴的味道?
按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区区一句话,用在公文里,也没什么,人家大人物还能跟你这小鱼小虾一般见识?可话又说回来,老于可不是个有胸襟的人,自家的亲弟弟求他办事就因为一句话不中听,闹了个灰头土脸,你一个小鱼小虾非亲非故他又有什么好客气的?
是思来想去还是回去改一下吧!
于是乎,大半夜的小赵又心急火燎地返了回去,等改完之后,又前前后后审视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拔腿就跑。
等到了老于值守办公室,禀明了来意之后,老于骂骂咧咧地叫他进来,小赵怕不想有他,推门就进,就看到一双大白腿一晃就钻到了被窝里面,小赵尴尬地笑了笑,老于却不以为然地戴上老花镜,扫了俩三下,就收了。
“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赵大航心想,“他虽说不认得我,可好歹也是县委书记,想让我滚蛋还是一句话的事儿,总不妥当。应当向他赔个不是才对,取消他心里的芥蒂才好。”
赵大航瞅了瞅滚动的被我,身子探向前去,凑着老于的耳朵小声说:“请您原谅,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太鲁莽……”
老于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请您原谅。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夜深了,该睡了!”
赵大航心慌意乱了,他傻笑一下,开始望着颤巍巍的被窝,就跟苦胆破了一般,心里异常苦涩,他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等出了大院门口,心里已经开始不停地打鼓,他三番两次的来老于门口,在他门口走来走去,终于克制住胆怯心情,对着门口,嗫嚅道:“我老实给您保证,请您别放在欣赏……要知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哎,够了!我累了,赶紧滚蛋!”老于说完,不耐烦地说道。
“他说忘了,可是他那眼神多凶!”赵大航暗想,不时怀疑地瞧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应当向他解释清楚,我完全是无意的……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否则他会认为我是故意急着进去要抓他把柄的……也许他现在不这么想,等他回过味来,肯定会这么想的!”
回家后,赵大航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了老婆。他的老婆先是被吓着了,对他一顿破口大骂,但后来听说老于并不知道他的姓名,也就放心了,让他别自己吓自己,说完便打折哈气回床上睡觉去了,但他觉得老婆的想法过于理想,过于市井小市民,人家可是堂堂的县委副书记,现在不说什么,难免以后不下刀子。
“不过你还是去一趟赔礼道歉的好,”一觉醒来,他的老婆见他还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说,“毕竟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让你看到了,难免不吃味,你还是给他好生说一下,还是让他心安的好!”
“说得对呀!刚才我道歉过了,可是他有点古怪,似乎话里有话,而且一句中听的话也没说……再者也没有时间细谈。”
见老婆也这么说,赵大航赶紧换了一身新衣服,刮了脸,跑去给老于解释,也不管天亮不亮了,不过经过他这一番折腾,天早就大亮了。
他让老婆找大刘请了半天假,便匆匆去了县委大院,来到老于的接待室的门口,看到里面有许多人找他办事。老于被围坐在其中,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好不热闹。老于询问过几人后,抬眼望着赵大航。
“昨天在……,如果您还记得的话,”赵大航说,“我太莽撞,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务请您原……”
“什么废话……天知道怎么回事!”老于扭过脸,对下一名来访者说:“你有什么事?”
“他不想说!”赵大航脸色煞白,心里想道,“看来他生气了……不行,这事不能这样放下,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当老于接见完最后一名来访者,正要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赵大航一步跟上去,又开始嗫嚅道:“实在不好意思,请您无比原谅在下的鲁莽,倘若在下胆敢打搅大人的话,那么可以说,只是出于一种悔过的心情……我不是有意的,务请您谅解!”
老于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挥一下手。
“够了,我的同志小哥!你还有完没完了,我早忘了这件事儿了。你怎么还拿这事烦我?”老于说完就下了楼。
“同志小哥了?这是怎么回来?”赵大航想,“这个老于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个党员干部哩,心胸这么狭窄,怎么一点都不明事理!什么叫拿这事烦他,既然这样,我再也不向这道貌岸然的老东西赔不是了!去他麻痹的,该咋的咋的!老子给他写封道歉信,再也不来了!妈的,老子再也不来了!”
赵大航这么思量着回到家里。可是给老于的信却没有写成。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这信该怎么写才能打消老于对他不好的印象,只好硬着头皮又请了下午半天假,又去向老于本人解释。
“打搅了您休息了。”当老于向他抬起疑问的目光,他开始嗫嚅道,“我不是给您添麻烦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因为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冒犯您了,您能……您……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拿这事儿要烦您。在下有几个脑袋,敢要烦您?那是万万不敢这样啊?倘若我真敢拿这事烦您,那样的话,就丝毫谈不上对您的敬重了……谈不上……”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颤的老于大喝一声。
“什么?”赵大航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老于跺着脚,又喊了一声。
赵大航突然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迷迷糊糊地下了楼,还没走出大院,头一晕,便咣当甩在了大门口,老半天没爬起来,传达室的上去一看,这才发现他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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