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我长大的地方。
沉思和回忆似乎并不能使我们活的更好,却可以使我们好好活着。若我爱着的并不是回忆里的时间与地点,若我爱着的并不是那个时间与地点里的人们,若我爱着的甚至不是那时那地的那一个我,便可坦然面对时间流逝的不可承受之重。
只是有一天 ,充满了梦想,爱恋和汗水的日子变的扭曲而厌倦,只是有一天,战斗,爱与自由的故事听起来像是无谓的谣传,只是有一天,考研不再是说说而已。或者只是没什么来由的想要停下来看看,想看看我用心活着的现在还是不是那些年所憧憬的未来,现在的固执和偏激是不是配得上那些年的惶惶不安,想看看那些渐渐淡去的关于长大的故事是不是空巷里的一盏明灯。
就像是那些年,那些年夏日余温里的花与蝉。
这里有我永远都写不完的故事,而今天,我的故事想要换一个主角,我的老爷爷,就是我奶奶的爸爸,爷爷的岳父,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我还是那个我。
昔日被来往的人们踩得光亮的木头门槛已经几近腐朽,弥散在空气里的甘草香融入了过境的山风。我捋下一颗毛毛草,耳机里的歌正当时候,《花与蝉的倾谈》,其实这个是我给它赋予的名字,大多数人叫它本身的名字,《第六交响曲·田园》。
记忆交错让时间突然变得好快又突然好慢,一伸手就摸到一个永恒的瞬间,一眨眼就是一个瞬间的十年。
花还未败,蝉歌未衰。故事就要从这里开始。
我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那年的夏天离开的格外早,山里的秋雨缠绵难进,在屋檐上拉下一条一条的细线。老旧收音机里的磁带吱呀吱呀的转完最后一段空白,咯噔一声跳出来,打断了老爷爷的午后小憩,他站起身合上磁带,拍掉身上的草叶,“楠楠啥时候来的呀?”
“刚刚来,”我仰起头看着他的脸,他很高大,却总在笑,笑的开朗又明净,似乎岁月只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皱纹,却不曾在他的心里荡起波澜。“奶奶摘了酸枣,让我给你送过来。”我指了指放在脚边的布口袋,里面红红绿绿的酸枣很诱人,奶奶还叮嘱我不许偷吃。
老爷爷却先抓了一把塞进我的口袋,“就在这吃,别让你奶奶看见。”我赶紧严实的捂住那一把鼓鼓的口袋连连点头,就跟老电影里演的邱少云光荣的接下指战员的任务那样。其实心里乐的都要蹦跶哒像是麦茬里的蚂蚱。
我费了好大力气爬上高高的椅子,把口袋里的酸枣倒在桌子上一个一个的端详品尝,先挑红的吃,红的吃完再吃半红半绿的,最后那些青绿的在手里捏着玩,又酸又涩的一点也不好吃。
老爷爷在里屋忙着把酸枣一个一个捏开,核挤在一个篮子里,皮扔在另一个里。这核还要用碾盆碾过,细细的筛检,最里面的才叫酸枣仁,但是要等天晴了才能做,碾出的酸枣仁要晒干才能下锅炒,直接炒会爆开。
“楠楠,过来,”老爷爷一边捏着手里的活说话,不小心把一个红红的酸枣捏到了地上,滚成了一个大土球,哎呦喂,看的我心疼的直哆嗦。
“来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他说。
“啊——”我张大嘴调皮的拖着长音
他眯着眼借着里屋昏黄的灯光努力的看我的舌头,仔细看了半天。“你奶奶又给你吃啥好吃的了?”
“夜个吃了裹子,还有蓼花糖,”我咬着手指头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补了一句,“我奶奶就给我吃了一个蓼花糖一个裹子。”好像那时候觉得大人对小孩吃糖的态度绝对是可以用“百般阻挠”来形容,其实呢,老爷爷从来都没凶过我,甚至都没拉过脸。
“夜个谁给你拿的裹子啊?”他继续问
“我杰子叔叔呀。”
“你杰子叔叔打哪来呀?”
“打老家来呀。”我几乎有些不耐烦了,这不是明摆着嘛,有什么好问的。
对呀,当时我还不耐烦了,如果我早一点知道有“儿童对话训练”这种东西的话,是不是会一直让他问下去呢?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他皱纹里的故事。
那时我还太小,我不知道老家是什么,可能大概知道它在山的那边,那里的人每天都吃糖和裹子,吃喔喔佳佳,吃完了就舔舔手指来看我们,给我们带很多他们每天都吃的糖。
那时我还太小,我不知道故乡在一场即将走完的生命里扮演者怎样一个轰轰烈烈的角色。也许在老爷爷心里,“故乡”这个词早已有了一场平静庄严的葬礼,像一首哀怨悠扬的挽歌,消失在如丝的秋雨中,只能怀念,却无以寻觅。
老爷爷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山楂丸,“给,吃着玩吧,我这没有喔喔佳佳。”他略带歉意的笑着。我惊喜的撇掉手心里的绿酸枣,揣过两个山楂丸。
“哎呀,来来我给你剥,别把纸也吃嘴里了。”他用粗厚的指甲剥开油纸,“咦”一下塞进我嘴里又赶紧缩回去,“哎呀咬住手啦咬住手啦~~”我急忙争辩,“没咬住没咬住!”
他看着我笑的时候,就像是看着院子里那颗他亲手栽下的枣树结了枣子,方才关于故乡的沉重一扫而空、
“年少的人们啊没有乡愁,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年老的人们啊没有乡愁,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老爷爷没有乡愁,却再也没有回的了故乡。
后来吃过同仁堂20块一盒的山楂丸,那是真好吃,好像还有点巧克力味儿。老爷爷做的山楂丸一点也不好吃,用碾盆碾碎的山楂,可能还有些别的什么药,吃起来粗粝刺口, 还塞牙,要不是有一丝酸酸甜甜的味儿,压根别想骗我吃。
屋外的雨下的急起,“你奶奶可能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你先搁这儿玩会儿吧。”
“噢,”我一脸失落的嚼着山楂丸,靠着炕台不高兴呀不高兴,奶奶说好下午给我烙茴香饼子的。
我一撅嘴他就笑了,要不说老小老小呢,老到一定程度和小到一定程度的心思是差不多的。
“你爷爷又教你背啥唐诗了,背给我听听。”
“教了啊,”我端正的站好把山楂丸咽下去,“我背,你听着。”
“好,我听着!”他收拾了手里没干完的活像是饶有兴趣的也端坐到炕上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大声背出爷爷前一天才教我的唐诗,末了还大大的拖了个音,爷爷说有文化的人都要拖音,而且音要转一下,就是“呜~~~~呜~~~~~~”卧槽这到底该怎么形容……
他爽朗的笑着给我鼓掌,“行行!俺家楠楠真能,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他大笑,却又戛然而止,末了只剩下了像是化解无声的圆场,“哎呀,真能……好好!”
一只避雨的秋蝉爬在窗台上,“无影无影无影……”的叫着。
往日的映像渐行渐远。昏黄的灯光,高高的木椅,山楂丸,甘草香,慢慢远去,了无踪影,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芳草萋萋之间,有我喜欢的午后恬静阳光,有树影,有野花,有蝉,还有秋。
那一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奶奶怀里,奶奶轻轻的摇着我在家的小院儿里踱着轻轻的步子,奶奶总是这么摇着我,哼着算不上童谣的童谣,“蹦蹦长长,楠楠长的够着屋檐檐,别家孩儿长的像个屎蕨蕨。”
“你吃给你老爷爷摘得酸枣了?”奶奶见我睁眼就问我,大概是我口袋里还剩下几颗出卖了我。
“老爷爷让我吃的。”我怕奶奶责怪我,赶紧搬出老爷爷当救兵,真的是老爷爷让我吃的啊
“奶奶专门给你留着一大把么,我嘞个傻小儿勒,还能舍不得叫你吃呀!”奶奶抓着我的小手让我摸他的口袋,摸到了鼓鼓囊囊的一把酸枣,我咯咯的都笑出声了。
可是,那天之后,我就记不清关于老爷爷的什么事儿了,好像老爷爷就这么消失在那一场秋雨里了一样,只剩下那一盘在窗台上落满了灰尘的磁带,磁带上花花绿绿的穆桂英讲了一个我听不大懂的故事。
——忙忙碌碌的过一个生日
今天过生日~~~感觉真特么忙我操。
那年是最初的,那年是最后的。那年是最好的,那年是最坏的。那是智慧,那是愚昧。那年是虔信,那年是怀疑。那是光明,那是黑暗。那是希望之春,那是绝望之冬。那时无所不有,那时一无所有。我们面向天堂,同时背道而驰。一言以蔽之,那时,就像是我们真正活着的每一个现在。
——写给考研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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