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残冬的雪花似乎还未化尽,性急的风信子就早早地开了。一年挤着一年,在时光的推推搡搡间,年历旧了,季节换了,青春老了……
虽然流光容易把人抛,但春天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美好。因为花名里有一个“信”字,我固执地把风信子认作是春使者,是春天用饱蘸了深情的墨汁,赶在惊蛰雷、谷时雨平邮送达之前,悄悄投给冬天的一封快递信。
冬天多半让人心思惫懒,往往冬日过半,我才迟迟地会想起在小小阳台的小小花盆里埋棵风信子种球。说实话,风信子长得真的有点丑,黑皴皴的,更像是大号的蒜头或者说是小版的洋葱,它静静地卧在泥土里,孤单地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
大概月余,偶然就会发现这沉睡的小东西头上拱出了尖尖的芽,芽色深绿,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紫痕。日子忽然就变得有趣而充满了期待,不同颜色的风信子有着不同的花语,蓝色代表生命,黄色意味幸福,白色隐喻暗恋……,我好奇,我的这一封春信会被涂写着怎样的色彩呢?
被关注了的风信子长得卖力了起来,尖芽越拱越大,进而分出了叶片。短剑似的叶片肥短翠绿,簇拥着被紧紧包裹着的花苞。我凑近想仔细地看清楚花苞的模样,如同凝视着一个熟睡中婴儿的面庞,花苞颜色浅淡,含着一点粉,带着一点黄,尖端还有着一抹青涩涩的绿。它绽开后会是什么颜色呢?风信子这小家伙可全然不顾你的期盼,一点也不急着给答案。
三五日之间,叶片到似花朵开放一般慢慢地绽放,之前被紧紧环抱着的花苞渐渐舒展,颜色也渐次晕染上了桃粉。再隔两三日,风信子的第一朵花苞绽开了!淡粉的花朵开作六瓣,像个卷边的铃铛,似乎有风拂过便会叮当作响,这个刚刚睡醒的婴儿全力展示着他蓬勃的生命光彩,仿佛做了一个跨世纪的长梦,上一刻才打了个小呵欠,这一刻就倏然睁开了明澈的双眼探索着这个无尽的新世界。
粉色风信子代表着“浪漫与倾慕”,这一刻,花语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当你的执着遭遇感动,它顷刻便被放下了。
春之信,记录在五线谱上的真挚乐章,我想,它的第一节序叫做“婴儿般的纯真”。
生命的光彩一旦绽放,它就如烟花般炸裂出了满天的绚烂。开花的风信子真美啊!淡粉的花朵细润如脂,一簇簇一蓬蓬,像仙子优雅起舞的裙袂,这有着似太息般眼光的少女,安静、娇美、柔弱、矜庄,你只有深深地屏住呼吸才不致惊扰了她轻柔的梦。开花的风信子真香啊!小小的斗室里日日香气缭绕,是的,它香得“缭绕”,类于丁香的芬芳,却全无丁香的愁怨,清新而不刺激,绵密而不缠结,恰似仙乐飘渺而余味绕梁。
春之信,记录在五线谱上的真挚乐章,“少女的美好”是它的第二节序。
花开的痴迷会让人着魔,我以浓厚的兴趣去探究着风信子背后的故事。原来,被誉为“西洋水仙”的风信子是舶来品,原产于南欧和小亚细亚一带,传说涂搽风信子花瓣上的露水会使肌肤细腻光滑,风信子在欧式婚礼上作为新娘捧花或饰花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再深究下去,风信子身后掩藏着的一段凄美神话故事让我不禁讶异动容。
希腊神话以诗一般的语言描述着风信子的故事,请原谅我的大致描述。雅辛托斯是斯巴达城的王子,英俊善射,深受太阳神阿波罗的眷爱,他们经常穿越森林沼泽去狩猎。在一个夏日的午后,他们开始掷铁饼,这是一个力量竞争的游戏,阿波罗忘记了他是永生之神,而雅辛托斯也竭力地想力拔头筹。阿波罗用尽全力甩出去的铁饼“像鸟儿一样迅速地飞入空中,把云彩一分为二”,坠落的铁饼猛烈地撞击到了因急切而转错弯的雅辛托斯的头部,喷溅的血液把他的卷发染成了红色,惊恐绝望的阿波罗抱紧着他的朋友,“泪水如溪流一样汇入男孩染血的头发中”。而在雅辛托斯的血泊中,开出了一朵馨香四溢的花,我们现在称它为“风信子”。
西方自古开化,在这个似乎是断背式爱情的背后,我更愿意被一种深情打动,这深情叫做“记念”,是在悲伤之上点燃的重生之爱。在欧洲盛夏为期三天的风信子节,第一天人们会缅怀死者,而最后一天,人们则会庆祝生命。
春之信,记录在五线谱上的真挚乐章,“永远怀念着的生命”是它最后的落幕。
生命亘古,流淌不息。春之信,这是冬天多么周折而用心良苦的投递。你看,在每个雾霾干燥的冬季,春天都会在一隅悄悄地生发,年历会旧,青春会老,但风信子在我们的梦里播撒着希望的微芒,天会蓝,草会绿,生活依旧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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