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衫
大姨
大姨不是外婆亲生的，是因为外婆在生母亲之前生的孩子一个也留不住，后来就在邻村收养的。大姨是家里的第一孩子，非常宝贝。她长得格外好看，卷头发、大花眼、扁扁脸、尖下巴，像是童话剧里走出来的公主，有点混血孩子的美丽。第一个孩子，那时候也赶上家里经济最好的几年，大姨的童年是幸福又自由的。
母亲比大姨要小十一岁，所以妈妈不到十岁的时候，大姨已经去西安找工作了，在三桥牛奶厂上班，虽然是工人，也总算是走出农村，到了大城市工作的人。那个年代，这也是极好的安排了。所以家里的四个孩子里，真正和大姨感情深厚的只有母亲一个人，三姨和舅舅都比大姨小的多，也就是基本没有和大姨一起生活过。
大姨性格也不像外婆家里的人，外婆虽然别人看着懦弱，实则内心很倔强，只是外公太强势，她没办法才成为了一个懦弱的人。所以母亲的性格就是很强势，舅舅也一样。三姨虽然思维不太正常，但是绝对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的人。所以，只有大姨是四个孩子里，脾气最好、最勤快、最善良，也漂亮的那一个。
大姨是我见过最温柔也最和善的人。但这是她的弱点，一辈子的弱点。母亲总是担心大姨受欺负，因为大姨夫就是很强势的人，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大姨夫做主，大姨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工资卡，可想而知，大姨的温顺。
母亲年轻的时候，每次从甘肃回清涧，都会到西安看大姨和哥哥姐姐们，带着她省吃俭用后买回来的小礼物，大姨家的老大比母亲也小就小十岁左右，小时候姐姐哥哥们和母亲很亲。母亲总是担心大姨受气，大姨总是说自己过的很好。这就是姐妹。有时候母亲会和大姨夫斗斗嘴，大姨夫就说这个小姨子太厉害了，实际上母亲是实在心疼大姨，又不知如何是好。
大姨是付出型和服务型，她自己可以接受，她说反正我帮不了你们，我说了也不算，我过好自己就可以了。母亲常常心疼大姨说了不算，又偶尔抱怨大姨对弟弟和妹妹一点也不付出，可是人各有命，谁也没有办法。
去年母亲生病的时候，大姨已经八十岁了，这是我记忆里她第一次为自己争取利益，也为这个家担负责任。知道母亲大病，大姨和孩子们要求必须来北京看母亲，但是又是疫情，大姨年龄又大了，哥哥姐姐们建议等母亲回了延安再去也不迟，大姨便绝食对抗，后来哥哥姐姐也妥协了，可是正打算来的时候，疫情又严重了，来北京看母亲的打算就拖延了。
每天中午吃饭的时间，大姨的微信视频必然响起来，然后就是母亲的吃饭直播，场景很温馨：八十岁的姐姐温柔的看着七十岁的妹妹吃饭，一会问饭香不香，一会问汤热不热。母亲那时候思维已经不是很好，会像孩子一样听着大姨说话，并如实相告。大姨就会念叨起三姨，给母亲说你现在病了，以后三姨的事情你别管了，我来管，我也有退休金，孩子们也给我钱，我给你把老三管上，母亲也没有思考，随口回答着嗯。
大姨便联系舅舅给三姨送了五百元，还叮嘱三姨不许和母亲要钱，有什么困难，找她就可以解决。三姨自然是开心的，感觉又多了一个管自己的人。大姨就和儿女们说，我也老了，一辈子没有要求，就是我这个最亲的妹妹病重了，我一定得去见她；另外我那个傻子妹妹，吃不上了我也得管。大姨这次很坚定，再加上她年纪大了，哥哥姐姐们日子也过的不错，所以这次没有人会阻拦她了。她像是个下了多大决心要对抗命运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出来给自己做主。
母亲病重回延安后，没过几天大姨就来了，是她的二女婿带着来的。我对哥哥姐姐们的生活其实不怎么了解，她们一家在西安，我也只去过一两次，不过和这个二姐夫还算有缘，上大学时候路过西安，二姐帮我买的西安到北京的火车，我去家里取火车票，二姐不在家，正是二姐夫在，二姐安置二姐夫一定给我二百块钱，拿着路上用。这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面，之后再没有联系。
这次是二姐夫陪着大姨来的，哥哥姐姐们都忙，二姐夫说他退休了，他没事，老太太想呆几天就陪几天，没关系的。特别勤快又厚道的好人，家里许久不住人，水管、燃气都不是很好使，刚回来就那么凑活着，亲戚们一波一波的，谁也没有管这些虽然小又很重要的事情。细心的二姐夫来了的第一天就开始修理燃气、水管，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做饭收拾，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么细心又善良的人，二姐真是幸运。他陪着大姨完成了心愿，在延安住了几天，直到母亲离开家去住院，大姨才回去了。
大姨走的时候哭的厉害，觉得自己来晚了，母亲生她气了，没有醒来理她。中间有一次王霞阿姨来，就是母亲最好的那个朋友，她叫母亲名字的时候，母亲点头也答应了，可是大姨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始终没有醒来，大姨觉得是母亲嫌她一开始没去北京看，所以来晚了就不理她了。我们怎么劝也劝不住。
大姨年龄大了，母亲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她说这是她最亲的人，没有了可怎么办？她有时候中午，有时候很晚给我发微信，念念叨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可能没有地方可以诉说自己对妹妹的思念吧？
一个人不管多大年纪，如果没有了比自己的亲妹妹，那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