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净化室外的守候

血液净化室外的守候

文\辛琳

时间：2017年9月28日上午10:30。

地点，某市医院血液净化室外。

我对守候血液净化室外的十几个家属做了随机询问。他们的亲人是什么原因得了尿毒症。

随着尿毒症患者人数增多，治疗需求量增大，这家普通市级第一医院，最近将血液净化室搬到新修建的一栋高层大楼里，安排一整个楼层做血液净化室，新增加了38台治疗机器。每天治疗时间分二个轮次，早晨从7：30--12：00左右；下午：12：30--17：00。治疗区分为A、B、C、D、E、F六个区。每个区域里有六到八张床位，其中F区是专为传染病病人治疗区。节假日不休息，满满当当一个星期，要做将近五百多轮的治疗。

9月28日早晨五个普通病区中共计有三十四位病人在治疗，有四个患传染病：乙肝、丙肝等的病人在F区做治疗。这几个病人为了保密，在护士登记病人体重的名单上并不写出来。十点半时守候在大厅里等待的家属共有十五位，他们的家人发病的原因。

统计如下：

一：糖尿病引起的是肾衰竭共计有六个人。这六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是Ⅰ型糖尿病患者，他是九岁发现有糖尿病，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病情发展成糖尿病型肾衰竭，这种病人属于青少年型糖尿病，有家族性聚集遗传性特征，在人群中发病比例并不高；另外五个人，是Ⅱ型糖尿病患者。他们分别在三、四十岁发现血糖高，服用药品治疗，再后注射胰岛素，治疗多年发展成糖尿病引起的肾衰竭。

二、高血压引发，一共有三位，这三位都是老年患者；

三、早期得过急性肾炎，当时虽然治好了，但是在年纪大后转为肾衰竭，一人。

四、早期做手术期间，注射了甘露醇后引起肾衰竭，一人。

五、血管炎引起，发展成肾衰竭，有两人。

六、过敏性紫癫引起的，在治疗六年后转为多囊性肾病引发尿毒症，一人；

七、原本是心脏病患者。长期服用治疗心脏病药品治疗，导致肾衰竭，一人。

因为询问的占少数，这个统计不能准确显示什么，随后我又和当时的主管大夫询问，她说：在现有治疗的病人中，糖尿病引起的尿毒症大约占到了三分之二的比例。

当时，又来了几位准备下午治疗的病人，我也上前打招呼询问发病原因，其中一个是家住在附近的乡下农民，他每到治疗时间一早独自搭长途汽车来，到医院常常是早上十点多钟，他做的透析安排在下午班次，常要在血液净化室外等两个小时左右才治疗。他发病原因，自述是因为得了感冒，以为可以扛过去没有治疗，感冒整整持续了四十天，病情严重，恶心，吃不下饭，呕吐、浑身发软不得已来医院检查，已经发展成慢性肾衰竭，现在他已经透析好几年了。

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她也是感冒引起的。她今年过完年，就得了感冒，自己以为没事，能扛过去。去天津打工后，不舒服，随意买了一些治疗感冒的药服用，但是一段时间后，身体状况很差，去医院检查结果不好，公司里特意安排了两个人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家，她检查的结果是肾衰竭，和他父亲同样的病，现在，她和父亲轮换做透析，互相照顾。正好，我要走出医院时，迎面碰见她四十多岁的父亲，手里提着一袋刚从饭馆买来的面，说他女儿最近在住院，他去给女儿送午饭。

尿毒症病人每周需要做二到三次的治疗，做一次普通血液透析，要花费治疗费、治疗用品费（管子，过滤芯等）五百三十元，每次做血透都要用药品左卡尼汀，促红素、低分子肝素等，这些药品的价位总计要一百多元，昂贵的治疗费对一个普通家庭都是一笔巨额开支。

尿毒症病人有特殊门诊，有一定比例的报销，但是不同的身份报销额度是不同的。当地人在本地治疗报销比例高一些，约百分之七十的比例，有些农村的病人因为本地医院没有开设，只能跨地区治疗，医院的付款单拿回自己所在的地区去，只按照百分之六十的比例报销。报销过程里，还有些特殊的费用，比如社保机构里的门槛费，即你每去报一笔治疗费用，都要从报销款中划去三千元；有的另外规定大额医药费限制八万元封顶。这么算下来，每月个人要承担近四千元的费用。病人大部分是退休职工、下岗工人，农村种地为生的家庭，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得起报销后自己承担的那一部分。

前面提到的得病父女，他家本是在农村住，以种地为生，父亲得病必须住在市里治疗，一家搬到市里租房居住。母亲在超市，或饭馆打工，挣点微薄收入，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在读书。大女儿出外打工，每月给家里寄来一笔稳定收入，支撑父亲的治疗费，现在女儿也病了，也要花钱治疗，怎么办？前段时间，市电视台专门为他家做了专题采访，向广大市民募捐，但是血液透析治疗要长期做下去，一时的募捐，虽能缓解暂时的紧张，捐款花完了又怎么维持？

有一个退休检察官，糖尿病引起了很多并发症，眼睛已经看不清，他的老婆搀扶着他行走，随后又得高血压，肾衰竭。他每个月仅仅五千元左右的工资，他的老婆没有工作，他唯一的儿子曾经得过脑炎，做着收入很低的工作。五千元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都已经捉襟见肘，现在又添昂贵治疗费，他只好在家里由老婆照料做腹膜透析，花销少一些。

每一个在血透室外等候的家属都是满心忧苦，他们要为昂贵的治疗费用发愁，更担心自己家人的病情，肾衰竭的病人必须要定时做血液透析才能维持生存，但是病情并不会因此控制住，尤其糖尿病引起的病人，器官的受损还在继续，有的病人听力会突然丧失，有的会突发脑梗变成痴呆，有的会肺部积水导致呼吸衰竭，心脏积液导致心脏衰竭……还有的会突然离世，有的在治疗时突然去世，有的倒在来医院的路上，还有的在治疗后回家休息时，突然离世……。这家医院血液净化室从今年四月二十日搬到这栋新楼里，已经去世了十四个人，每有一个熟识病人离去，都是一片忧伤和恐慌。

三年前，我遇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陪着他的儿子来看病。他的儿子才十七岁，脸色很难看，已经发黑，他不止肾衰竭要透析，据说心脏也衰竭了。发病的原因还是因为感冒，在自己偏僻乡下的诊所里输了三天液体治疗，没想到剧烈呕吐起来，吐的很厉害，只好送到县医院，县医院看病情严重，要他们立即转院，畏惧市医院高额的治疗费用，他们先去市里一家小医院治疗，检查结果不好，赶快来市第一医院，当时化验出肌酐高达一千四，立即住院做透析。小伙子并不知道他的病情，一张黑漆漆的脸上，一双闪闪亮的眼睛，含笑看着周围，有点腼腆，又有点好奇。他的母亲背过孩子哀声叹气，她每天要想尽办法筹集钱治疗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没有希望康复。此后，我再没有见过这一家人。

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透析完刚出医院门，看见一个老太太篮子里的大樱桃红的鲜艳，剩下三斤多，他高兴地全部买下，回家不自觉吃了多半，等觉得不舒适，已经太迟了，小伙子迷糊中不要父母送他到医院，他说自己感觉不好，挺不过去了，不到几个小时，一次生命旅程早早结束。肾衰竭病人禁忌多吃水果，要避免摄入过多的钾，对他们来说，一点小小的水果，多吃一口也会致命。

概括起来，尿毒症病人致病的原因有下面几个方面：

1.糖尿病引起。

2.肾炎引起。

3.高血压引起，

4.过敏性紫癜引起。

5.感冒后过度用药引起，

6.滥用药品引起。

其实很多尿毒症的病人是完全可以避免得病的。

比如占到尿毒症人群三分之二的Ⅱ型糖尿病患者引起的肾衰竭，现在治疗的很多糖尿病引起的肾衰竭病人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其中男性居多。他们在幼年，青少年时期，食品严重匮乏，身体适应这种苛刻的条件，形成了节俭基因：将有限的摄入转化储存下来，对抗营养缺乏的不确定环境。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物质逐渐丰富，生活逐渐安逸，但童年的经历却依然是噩梦，惯性思维依然将吃好吃饱，以为便是人生最好的享受。却不知，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在下降，运动量减少，消耗量减少，身体无法负荷饱食终日累积下的过多营养，再加情绪管控失调，也会引起神经系统对内脏活动、内分泌活动调控减弱，会导致血糖升高，持续时间过长，会引发尿糖。我国糖尿病患者逐年在增加，十年前有一篇文章统计说：我国每天新增一千名糖尿病患者。如果不能改变生活习惯，生活方式，还是将人生享受停留在追求过度饱暖的衣食水平，每天还会新增大量的糖尿病患者，庞大的糖尿病群体里，还会有更多的人走进透析室去治疗。

感冒引起的尿毒症也是应该能避免的。几年前，我看过一篇科普知识，感冒药重复吃会引起肾衰竭。可是，我们依然习惯在得感冒后输液，期望输液，使药品直接进入身体，感冒症状缓解的快一些，早点好。用来治病的药品，无论中草药，还是西药片剂，大都是有毒的，这些药品进入人体后，要由肝脏吸收处理，解毒，然后再由肾脏形成尿液排出体外。所以，每有新药研制出来，都要用和人类遗传特征更相近的猴子等动物做实验，做药效分析，做安全检测。给猴子服用一段时间药品后，将猴子杀死解剖，观察这种药品对猴子肝脏、肾脏的损害情况，因为这些药品主要破坏的是肝和肾，当解剖镜下看到肝、肾结构受损时，它们的功能早已衰竭了。

但是国人尤其迷信药品的疗效，爱吃药；哪里不舒服，买一堆药轮换着吃，电视节目也投向这个暴利行业，每天下午，地方台，央视都有名医做客宣讲卖药的节目，台下是一大堆老头老太在专心听、认真学，电视机前收看的老人也听得用心专注，学了马上致用，买回家一堆药慢慢吃，期待疗效神速。最近发布的常用药：龙胆泻肝丸里含有的成分关木通可致肾衰竭，在很多药品里添加的马兜铃也有报道会导致肾衰竭。

完全相信并依赖服用药品会康复，不一定能出奇效，有些病症不一定是吃药就能好的，譬如前面的心脏病患者，吃了多年的药治疗心脏病，心脏病没有治好，但是又添了更严重的病--慢性肾衰竭。

我和血透室里的护士聊天。国庆节她们没有假期，每天都要来上班，她讲述，这里每天都要新增一些病人，也会有一些病人永远不能再来了；还有几例特殊的病人：父女，母女，夫妻都得了肾衰竭，轮换治疗，家里有一个病人已经很哀痛，有两个更是悲惨。

我问她，为什么有些病人普通的感冒就能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她说，估计这些人的肾脏其实在发病之前已经受损了。为什么会受损，她猜测与他们每天摄入身体的东西有关，通常这类人群，家在农村地区，他们对家附近杂货店里售卖的各种简易包装食品没有保持谨惕，对家人、孩子无节制购买食用，还有他们以种地，栽种苹果、桃子等水果为生，农药的滥用，也是一个原因，苹果、桃子等水果从开花到果子成熟下果，通常要打七遍农药。

过敏性紫癜也应该能避免。过敏性紫癜是一种皮肤或身体接触过敏原引起的严重过敏反应，这种病与个人的遗传体质有关，例如：有些人对花粉过敏，一接触便满脸红肿，花粉对他就是过敏原；有些人吸入花粉安然无恙，不过敏。如今，过敏性紫癜也是一种在儿童、青少年里高发的病，为什么会如此高发？

层出不群的化工产品被创造出来，千奇百怪的创新农作物被研制出来，它们投放进市场角角落落，它们遍布生活各处，荣登餐桌，进驻超市食品柜台。这些新型的物质以前和人类是绝缘的，今天它们被聪明人创造了出来，在人间进行着一场静悄悄大型筛选，谁的身体与它们不相容，会过敏、会中毒、会致基因突变？谁的身体与它们不相干，不过敏，不受伤？这些新型人类文明产品、科技产品没有限制的使用，即使和过敏性紫癜没有直接关系，也难逃间接关系。

前面调查的过敏性紫癜导致肾衰竭的女孩，她今年二十九岁，她的母亲一直陪着她在这个城市里治疗。据她母亲讲，她的女儿六年前在北京一家专门生产蛋糕的工厂里打工期间得病，在北京治疗了六年，病情发展越来越严重。如今，还是没有找到引起她女儿得病的过敏源是什么？

每天人群如潮水涌进医院，散布在医院的各个角落，人生悲喜在这里交集，人间伤痛在这里汇聚……

人群还是在不断地如潮水涌进来，在医院里奔走，上演一出出这世上最真情的凄凉、无奈、哀痛……

如果不能警醒生活方式、饮食习惯的侵蚀；不能防范药品的滥用、多用；如果不能阻拦各类新型物质工业产品进入食品，一拨拨涌进医院的人会更多，接受治疗的人只能更多，守候的人也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