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未见,脑海中关于她样貌的记忆依旧清晰,黝黑的头发和肤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因为长时间戴眼镜有些微突,鼻梁上深烙着紫外线与镜框摩擦中衍生的痕迹,她的声音浑厚,走路大步流星,做事情风风火火……整个人丝毫没有女孩子时常沾染的矫揉造作的恶习,T恤、工装裤,运动鞋外加斜跨电脑包,就是她平日里的行头,对了,上海多雨,有时候手中会多把深黑色的长柄雨伞。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我却怎么也记不得她的名字,或许是她其它方面的特征对我来说太过深刻,以至于掩盖了对于名字的记忆。暂且称她余姐,是我临时捏造的,希望她知道的话不会生我的气。
她应当也不会生我的气,一来我们自打她搬家后就没再联系过,存在手机里的号码也伴随换手机不见了踪影,二来,只有一个多月交集的人,不记得姓名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余姐是我来上海的第一个舍友,我们share一张床。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同床共枕是不可思议的,曾经的我也不曾想会有这样的经历,但来到上海后发现这真的是稀松平常,豆瓣上的租房小组满是合租的帖子,为了节约空间,同share一张床的也很多,但仅限女生,男生睡在一处总不免让人往别处想,他们对空间的私密性要求更多一些,自然也不在意这一千多的房租差价。
第一眼见到余姐,我是有点担忧的,她看起来果敢干练,我却柔声细语,依照之前的经验,她应当不太喜欢和我交谈,再者,她年纪大我许多,我25岁,她32岁,虽说有些夸张,但我还是想我们间大概隔着一条黄浦江吧……这就是我的坏毛病,总害怕别人不喜欢自己,事实上,她比我的很多朋友都好相处,之后的一个多月,我甚至对她心生羡慕,就像鱼渴望飞,鸟渴望游,我们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和人生抱有向往,余姐,就是一只为自由而战的知更鸟。
和“宅”字无缘,余姐的生活总被她安排得满满当当,她喜欢运动,跑步、羽毛球,甚至有一次我还发现她有一整套的击剑装备,偶尔做个晚饭也会喊我一起吃,吃得比较多的是煮面。她几乎是没有休息的,由于从事展会策划,附近城市有她感兴趣的展览她都会参加。她经常加班加点,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从不知道,其实我下班也已经够晚的了,但她总能忙到一两点以后。她不喜欢挤地铁,因此,每天早晨五点多她便出门上班,我渐渐理解她为什么工资不低却还要和人合租——她不是追求舒适安稳的人,这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我们唯一一次算是交心的长谈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记不清是几点钟,只记得那晚夜漆黑得很沉静,没有虫鸣,没有隔壁夫妻嘈杂的争吵,楼下烧烤摊也已经曲终人散,少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和夜游人的熙熙攘攘。
“你来上海之前在哪儿?”
“徐州,毕业后就听爸妈的话回家了,呆了一年多发现自己做不到。”我撇了下嘴,嘴角是无奈,眼中却透着对未来的憧憬,我想她应该能感受的到。
“你呢?你老家哪里?会经常回去么?”我总要问些什么。
“重庆。”
“嗯,”我顿了顿,“那是够远的,如果是我爸妈,他们铁定不会放我过来。”
“他们确实不愿意的,春节回家的时候我妈还劝我回老家找份工作,可以做老师,体面又稳定,但那种生活不是我想过的,他们拗不过我。再说了,我还有个哥哥,他们现在忙着带我小侄子,也没工夫管我。”语气中充斥着无奈和愧疚,她一定也很想念家人,觉得自己让父母失望了。
可说实话,这个女生那么优秀,那么努力和独立,我印象中都是她埋头写策划书和与合作商通话的神情,我想象不出她在家相夫教子、重复劳动的样子。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向来不善于在别人面前说过分夸奖的话,这会让我觉得这话是用来说给别人听的,不具真实性。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上海呆多久,但我也不想回去。”这是实话,虽然“想”和“能”之间有很大差距,很多人还是愿意一试,这其中也包括我。“如果我也有个哥哥或弟弟就好了,这样我爸妈对我的依赖能分担一些。”
再后来,余姐搬走了,隔壁男舍友开车帮她搬得家,她的家当很少,一个箱子两个背包,其中还包括她的击剑装备,听说因为她妈妈要来看她,余姐在8号线的底站租了一套loft,那里房租便宜些,我猜想,她每天上班要起的更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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