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哥哥来微信了，当然不是特意为他离职的事来，哥哥还不知道，不过临了顺带一下工作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他知道只是哥哥的一种日常关心，不是考验他，也不是让他难堪，但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是个需要谨慎对待的问题，他不由得有点做贼心虚的紧张。

他也算是有准备的，脑海里早已演练过很多次怎么回答，甚至连他回答后对方接着的问题的回答也想了，也就是说，他脑海里有一个拍戏可拍时长一个小时的剧本了。不过，无论怎么说，自己都不满意。

他自己吧，有时候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古今中外，谁还没离过职；有时候又觉得在这个裁员消息天天有、企业破产天天发生的时期裸辞，简直是荒唐，这是不成熟、对自己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而且，休息了半个多月还没开始找工作，对未来也没实质性思考，太幼稚了！如果跟别人说，可能会觉得他没有活在现实中，也许是活在梦里。

其实，不止是这次离职这个事，生活、工作中，同一个事，恽汩常常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点左右摇摆，把自己晃得晕眩。往往是现在还是一个极端，几秒后就是另一个极端，脑海中的想法宛若脱离了手的摆球已不属于他，他完全丧失了主动权，成了奴隶，那些想法才是主人。

他也不想这样的，他也希望自己果断而且准确，但是，他也搞不清哪个想法才是客观的了，失去了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幻的判断力。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是自己没有了判断力还是太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而且，只是他自己猜的“别人的想法”，至于别人实际上是怎么想的，他还不得而知。

在意他人，在恽汩身上，也是个顽疾了。走在路上，他觉得路上的人都在看他；在地铁，他觉得所有乘客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做不到切断这些目光，这些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所以无论是走路还是站着都非常拘谨，就好像他正在舞台上表演，不能出丝毫差错，一旦有错，就会引来导演破口大骂甚至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久而久之，他一想到出门就紧张，不敢单独外出。但只要有人同行，他就秒变正常了。身边有伴，虽然他可能还会觉得身上顶着四周目光，但他不再害怕了，同伴给了他从容面对的力量。一个人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都不敢跟店家多说一句，店家说几钱就是几钱，好像他多说一句就是罪恶滔天似的；有同伴了，他有了思考能力，有了讨价还价的勇气，他可以侃侃而谈，可以引经据典步步为营杀它个丢盔弃甲。

出门的问题算是有解决方案了，没出门的问题-就是在家待着，对，就算在家待着哪都不去，也有麻烦。

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目光了，但是有内疚感。简单地说，就是虚度光阴的负罪感。它就像是住在恽汩的内心的“锦衣卫”，只要恽汩有一刻不务正业，它就张牙舞爪地来了。除了学习以外的所有行为，都被视为游手好闲，都要被神判、谴责、严刑拷打。

早上睡多了，那恽汩是带着罪恶感起来的-“别人已经一日千里了你还在睡觉”；刷手机的时候，如果看到别人在学习、奋斗、上进-“你看人家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把失去的时光补回来！”

一天24小时全天候服务、比任何闹钟都及时。

烦躁、焦虑也不约而至！

想想自己，也挺可怜的，不尽的焦虑、恐慌，再加上这摇摆、讨厌的目光、该死的“锦衣卫”，一身毛病，还能活着，也是不容易。

既然逃不过，那就面对吧，尽量以不值一提的语气回复了，没想到哥哥没有深究，没有自己先前想的给他压力。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是啊，他也知道，很多烦恼，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他也不想，可是这些问题如同种子得到充足养料后茁壮成长迅速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挡都挡不住。束手无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