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5

蒙灭西夏

主讲：姜鹏

        这一讲我们开始讲蒙古国建立以后，成吉思汗发动的对外战争。如果我们放眼13世纪初的东亚大陆政局，就会发现当时的局势大概是这样的，北方蒙古草原，有刚刚崛起的蒙古国，在它的南面，今天宁夏甘肃一带，是西夏国；在蒙古国的东南面，是金国。再往南，是中原王朝南宋。所以金国如果想要向南发展，就避免不了和西夏、金国发生军事冲突，而它最先选定的目标，是西夏。

       这是因为蒙古的军事实力再强大，也要极力避免西夏、金国双线作战，而这两个政权对比，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领土范围，西夏明显要更弱小一些。第二，西夏和我们上一讲提到的克烈部关系密切，克烈部领袖王罕战死以后，他的儿子就逃到了西夏，这也给成吉思汗提供一个战争借口。

       铁木真掌权以后，分别在1205、1207、1209这三个年份展开对西夏的进攻，这个战争频率是非常高的，这三次伐夏战争，我们重点聊聊1209年。这一年，蒙古骑兵先是攻破了黑水城，如果大家对中国文物有所关注的话，那么应该对黑水城有所耳闻，由于黑水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西域前往中原的交通枢纽，所以这里的文书种类非常丰富，汉文、藏文、回鹘文，甚至还有波斯文的文献。清末的时候，来自俄罗斯、英国、日本的盗墓贼曾在这里盗取了大量的文物，当时他们盗走的文物数量有多庞大，我随便举一个例子，20世纪初，俄罗斯盗墓贼科兹洛夫曾三次前往黑水城，仅仅初步整理他三次所盗走的这些古代文献，俄国学者就从20世纪初一直干到了苏联解体（1996），甚至可以说，整理工作直到今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么说回主线，蒙古人突破黑水城以后，兵锋直指中兴府（西夏都城）北面的门户重镇，克夷门。这里就要交待一个背景，1206年的时候，西夏的君主是夏桓宗，当时西夏宗室大臣李仁友去世了，他的儿子李安全就上书，希望自己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但是夏桓宗知道，李安全这个人性格暴狠，心术阴鹜。而此时蒙古第一次伐夏刚刚结束（此战对西夏破坏极大，面对蒙古铁骑西夏军队基本没有招架之力，正因如此，夏桓宗才把都城兴庆府改名中兴府，意为大难之后，必有中兴），夏桓宗就觉得，在这种紧张时刻，绝对不能让李安全这种人爬上来，所以他非但没有同意李安全的请求，反而降了他的爵位。这件事让李安全极度不满，而李安全也是极其有手段，他找到了夏桓宗的生母罗太后，借着罗太后的力量，干预朝政，甚至很快废黜了夏桓宗，自立为帝，史称为夏襄宗。两个月后，废帝夏桓宗暴毙。至于李安全是用什么话术和手段拉拢罗太后出卖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一点西夏史书也是语焉不详，我们今天的人已经不可能知道了。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夏襄宗得位不正，1209年蒙古军再次南下，威胁中兴府，这对他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如果输了，自己的地位将更加岌岌可危，如果打赢，自己将会借此立威。所以夏襄宗对此高度重视，他委派了西夏名将嵬名令公率领五万精兵公前往前线，夏蒙双方在克夷门接触。

      克夷门的位置，应该在今天内蒙古乌海市一带，嵬名令公先是趁着蒙古骑兵没有站稳脚跟，从山顶俯冲下去，小胜一局，但蒙古人战争经验也很丰富，他们知道如果山地作战，自己基本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一定要把西夏军队引诱到平原上去，接下来的两个月，双方就这么不断试探博弈，最终，嵬名令公没耐住性子，想要和蒙古人一决胜负，结果兵败被俘。九月，克夷门失守，蒙古人引黄河水倒灌中兴府，这个时候，夏襄宗意识到，西夏的精锐已经战败了，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绝对打不过蒙古人，只能找金国求助了。

       当时金国的君主是卫绍王，卫绍王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政治远见的领袖，他看着西夏被蒙古围困，居然没有什么唇亡齿寒的紧迫感，反而想要趁火打劫，他甚至说敌人相攻，我国之福。坚决不出兵。在这种情况下夏襄宗深感绝望，好在这个时候，蒙古人作茧自缚了。原本引黄河水倒灌，是想要围困中兴府，结果没想到，中兴府城墙坚固，大水漫灌三个月城墙都没塌，反而是蒙古人的堤坝先塌了，这么一来整个蒙古大营都被淹了，成吉思汗只好和西夏谈判退兵，西夏则献女求和，争取给自己博得一些喘息时间。

       这么一轮战争打下来，夏襄宗深刻意识到两点，第一，蒙古人太强，西夏不是蒙古的对手；第二，金国依靠不住。所以他很自然而然地确立了一个总路线：附蒙抗金。蒙古退兵的第二年，西夏就向金国展开进攻，而这恰恰是蒙古人最想看到的，因为成吉思汗原本担心西夏和金国达成同盟，阻碍自己南下脚步，现在他们两国争斗不停，自己的战争困难就小了很多。

       就在西夏对金作战的时候，西夏内部又发生了一轮宫廷政变，夏襄宗被废，新君主夏神宗即位。更糟糕的是，夏神宗同样认为，对待金国，只能战，不能和，所以他力排众议，坚持了夏襄宗附蒙抗金的路线，在接下来多年的战争中，西夏和金国就在这样的内斗中消磨着自己的实力。1216年，蒙古计划向西攻伐另一个政权花剌子模，于是向西夏征兵，但是大家想想，从1205年蒙古第一次伐夏开始，西夏的战争基本就没有停过，又是征兵，又是加税，老百姓早就忍受不了，所以西夏就拒绝了蒙古人的这次征兵要求，但是这下坏了。因为蒙古和西夏两国的关系根本就不是平等关系，西夏一旦无法满足蒙古的要求，那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征伐，果不其然，这一年年末，蒙古铁骑再次南下，兵临中兴府。夏神宗把太子留在都城，自己出城溃逃。

      经过一番谈判，蒙古人退去了，西夏人也真正意识到，之前附蒙抗金的总路线，对蒙古国抱有的那些幻想，都是泡影，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做一个平等的国家来对待，只是想着利用你，削弱你，所以夏神宗再次向金国提出，联合抗蒙。这个时候金国的君主已经是金宣宗，而金宣宗也无法忘记西夏和金国之前的种种矛盾，于是断然拒绝。在这种情况下，西夏人甚至试图联合南宋，一起灭金，希望南宋取代了金国之后，再践行联合抗蒙的政策。但是南宋的情况我们在之前已经介绍过了，军事实力比较弱，还没有能力北伐成功。

       而在这一过程中，蒙古的铁骑不断南下，等到1225年，无论是西夏还是金国，终于意识到，蒙古的军事实力太强了，双方必须摒弃前嫌，达成合约。按照今天的话讲，西夏和金国当时是战争伙伴关系，一方有难，另一方必须支援。但这为时已晚了，因为金国在对南宋，在对蒙古的一系列作战中，军队战斗力也是不断下降，这个时候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己都难保了。而西夏呢，西夏就更差了，我们甚至可以说，西夏当时的政策不是联金抗蒙，而是恃金抗蒙，自己这边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在这种情况下，1227年年末，蒙古军队攻陷了中兴府，西夏灭亡。值得一提的是，在对夏作战中，成吉思汗病逝于甘肃。那么关于此后的历史，我们就放到下一讲再来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