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塘，摄于2021年冬
父亲起身把遥控器给我，说你看吧。我对台海局势不太关心，不像他成天守在电视机前，听主持人与国际问题专家叨叨，于是换成戏曲频道，听黄梅戏。他转身走出大门，说是去五星庙买鱼。
戏没听到一半，父亲就提着一条鱼回来了，向母亲囔囔：“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谁？”
“进明老的儿子一一他还认得我呢！好些年没见了。”
我问母亲进明老是谁，父亲耳朵有点背，有啥事我都先问母亲。
母亲笑了起来，说他是我曾祖父的朋友，然后给我讲了个故事。
那是1980年11月，曾祖父的弟弟去世了，进明公如往常般在茶馆里喝茶，听说了这事，误以为是老友走了，立即买来香纸炮竹，朝我家走来。在祠堂门口，见到坐在矮凳上的我的曾祖父，立着不动，张大了嘴巴。我的曾祖父看到他，也是一脸的惊讶，因为他面前的老友只是他的私交，与他的弟弟没有人情往来啊。今日急匆匆地赶来，提着香纸炮竹，是来烧香的吧？
曾祖父走向前，问你咋来了，进明公呆在原地，说不是你啊——不是就好，我以为……
曾祖父明白了，扶着他的肩膀，拥他走进祠堂，把香纸炮竹交给管事的，然后带他回家喝茶。
进明公再次提着香纸炮竹前来，是在一个月后。那天下着大雪，山川，河流，茅舍，全在雪被之下，风卷雪花乱舞，四野寂静无人。这一次，曾祖父是真的走了，不能迎他进屋喝茶了。
我生于1981年7月，在曾祖父去世8个月之后。也就是隔着这8个月的距离，他不知道有我，没有见我一面，得不到四代同堂的欢喜，在我长大后，总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遗憾。我未能见到他，却对他的一生非常好奇。所以，只要听到与他有关的故事，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细节，都会很在意，也会在那些故事或细节里，去想象他的样子。现在，我觉得我可以想见进明公两次前来的心情，也为此而感动。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41年前的小山村，掩埋在岁月的深处，我得记下它。
记下这个故事的同时，一个老人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也是我曾祖父的朋友，家往宿松县许岭镇。距离我家约有20公里，那时他来，不像现在有车，他是走小路，翻山越岭而来。带了散称的饼干，还有一袋土特产。说是老友不在了，还是想来看看。晚上听爷爷和他躺在床上说话，记得他感叹道: 老了哦，来一回少一回哟！
少时，喜欢豪言壮语，热心宏大叙事，而今人到中年，才懂得人世的幸福，就在粗茶淡饭简简单单的日子里，在以心换心的人情往来里。
门口塘，摄于2021年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