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福州】不曾做到，就不要遗忘

你我是不是都一样，曾许下过很多无法做到的诺言。

我离开福州的时候，有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我连确切的时间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大约是我大一时的冬天，那天的阳光很好，我们坐了很长时间的车，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刚到福州的我完全不知道那个偏僻的地方是哪里，连续的上坡让人走的微微的有些热，加上我们手上提着准备好的礼物。

我们去的是，福州第二儿童福利院。或者说，福州残障儿童福利院。

那个时候的我才刚刚从高中走出来，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所以，这个地方对我的冲击是巨大的。我以为的福利院，是有漂亮的院子，小朋友们有并排的小床，有老师亲切的在上课。我从不曾想过眼前的这种状况，孩子们被铁栅栏关在门后，常年没有见过生人的孩子们疯狂的向外扑了过来，老师大声的呵斥着让他们安静。

一群刚进大学的女孩子自然是被吓的说不出来话，那个时候我们安静的互相牵着手，我不知道别人，但那个时候的我，是害怕的是恐惧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嫌弃的。但我们既然来了，就断然没有扭头就回去的道理，我们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负责的老师把我们领到了相对温和的女孩子们的活动室。一个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口齿不清的叫着“姐姐”，兴奋的朝我们扑了过来。负责的老师呵斥着让她们安静的坐下，我们小心的走进去，我现在回想起来，角落里坐了几个年迈的老奶奶，她们的眼睛很清澈，带着惶恐和不安的看着我们，她们在这里已经熬到了不再轻信希望。

我只记得，那天我被一群孩子围住坐下，她们蹦蹦跳跳的在我周围叫着姐姐。这个时候，旁边一个柔柔的声音说“姐姐，你别怕。我脑子是清楚的，你陪我说说话好么？”我往旁边看过去，一个黑瘦的小女孩，安静的坐在那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焦距。她微微的向我伸了伸手，我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那个时候的想法，比起这间屋子里其它智力有欠缺的孩子来说，这个小女孩是个智力健全的孩子，我不必像我的同学们那样又唱又跳的哄着那些孩子，我只需要和她坐在那里，给她讲一讲外面的世界，听她说一说自己对屋外的渴望就好。

多么卑劣的想法。

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按着流程和她聊起了天，问一问姓名，问一问年纪，问一问日常生活。

我当时并不在意的回答，却是我日后每每想起时心中郁结很久的情愫。她说，因为不会写字，所以也说不清自己叫什么。她说，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因为从记事起就已经住在这间屋子里了。她说，因为自己的智力没有问题，所以老师让她管从活动室到寝室的钥匙。那把钥匙，只是开一个小小的铁门，从这间教室去另一间而已。另一间是什么样，因为负责人不允许去去，我无从得知。她问我，“姐姐，你说，我能出这间房子么？”

我以为，给别人希望，就是最大的善良。所以当时的我回答“会的，你只是在这里暂时住一下，会有机会出去的。”她哭了，我看到她手里还是死死地攥着那把小小的钥匙，我把自己钥匙上新买的挂件摘了下来给了送给了她。她悄悄地跟我说，“我一定会收好的，给老师发现了会被没收的。我一定会收好的。”

总之，那一天的拜访，很快又很漫长的结束了。离开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让我这四年耿耿于怀的话。

我说，“我会再来看你的”。

多么苍白的承诺。如果是现在，我自己都无法相信。

那个小姑娘，抓着我的手，说了一段到现在我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的话。

“姐姐，你一定要来。以前来过很多哥哥姐姐，他们都说会再来看我，可是他们都没有再来。你今天陪我说了这么都话，肯定是不讨厌我，你一定要再来看我。”

我听她说完，就被负责的老师匆匆带走。别的孩子还是一如我们刚进来时的那样站在铁栅栏旁大喊大叫。只有她，因为眼睛的原因，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桌旁。我回头看的时候，她默默地在擦眼泪。

终于，我也只是许多哥哥姐姐中的一个。半年前我毕业的时候，查好路线准备再去一次。最终还是没去，连没去原因我都记不起来。好像我这四年里总是有比这件事情重要很多的事情要做。其实，我现在倒是宁愿，我许下承诺的是一个智力有欠缺的孩子。如果这样，我的愧疚可能会小一点。

又是一个多么卑劣的想法。

如今将近四年过去，原本十四五岁的她应该有十八九岁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那间福利院坐着，是不是期盼着有一个曾经去看过她的哥哥姐姐再回去看她一次，陪她说一说话。

如果你在福州，我可以恳求你去看一看那间福利院么，找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我们期盼远方，期盼流浪，期盼轰轰烈烈精彩纷呈的生活的时候，多的是，无法想象的人生。

还有，如果不曾做到，就不要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