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写写我和妹妹,却总是无处下笔——从什么时候写呢?写哪些事呢?
还有两个月,是妹妹的十六岁生日,也就意味着我们生活在一起16年了。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十六年前,是我将她召唤来的,我一直相信,她的男孩性格应该也源于此。妈妈怀她的时候,曾问过我要弟弟还是妹妹,我的回答是妹妹。然后,她就来了。
小时候,她总是我最忠实的跟屁虫。我领着她放风筝,放野火,或者爬树。每个星期,我会带着她一起去二姨家,一路上讲故事给她听——故事都是瞎编的,比如我从未去过外地,我却煞有介事地告诉她,三岁以前我都是待在上海的,她就缠着我问东问西,我一直编啊编啊,睁着眼说瞎话,她倒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说一些鬼故事吓吓她。我家到二姨家的那条小路上,撒满了我们的笑语。她走不动了,就要我背着,或者扛着;遇到宽一点的沟,都是我抱她——我两只脚分别站在沟的两侧,拦腰把她抱过去,再收回脚。有一回,遇到一条沟渠,我按原来的方法摆好造型,向妹妹伸出双手,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用力一头冲进我的怀里,我被她撞得仰面朝天倒进了沟里,她趴在我身上,还没心没肺地笑。沟里有许多砍柴的掉下来的刺,扎得我呲牙咧嘴。
当然,有时,有个小尾巴是很令人讨厌的。家里活儿忙,妈妈经常把妹妹交给我带,这时常会令人不爽。打个比方吧,我和堂哥约定好去偷桃,带着她呢,不方便,不带她呢,又不放心。一次,堂哥的表姐来了,我的一个同学也在,我们商量着玩跳皮筋。妹妹吵着闹着也要玩,可是她不会啊,又太小,我们就没有理她。她开始捣乱,故意不让我们玩。我很烦,打了她几下,她就嚎,把妈妈给嚎了出来。妈妈埋怨我不带她玩,让我也不要玩了。堂哥那个表姐就很不耐烦,开始骂我妹妹,还拽她叫她让开,不要挡着我们。我当即踢掉皮筋,拉起妹妹回了家。自此后,我很不喜欢那位表姐。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我和妹妹经常打架,我这个人修养不好,被气极时,下手从不手软。但我不允许外人动我妹妹一根指头,别人打她或者骂她,我会特别心疼。小学时,她喜欢惹祸,我比她大了三届,她闯了祸,基本上都是我来背着。学前班,她把她同桌的书包给划破了,那个男生的妈妈直接找到我的班上,要我给个说法。我当时三年级,我说她上她的课,我上我的课,我又不能时时刻刻管着她。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她的想象力很好,和我一样"—"。她没上学之前,对上学有种特别的向往。天天放学后,她会骑着她的那辆破童车接我。破童车三个轮子,一块铁板,是我"传"给她的。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对我说,她们今天上课怎么怎么样,她的同学老师怎么怎么样…我说你吹吧,你哪来的同学老师?都还没上学呢!妈妈笑着问她老师姓什么,她答不上来。妈妈逗她说你们老师姓史。她马上接口说是的,她们老师就是姓史,又编了一大堆根本不存在的她上课的事。她当时才五岁。
我们经常一起陪妈妈做活。我和妈妈摘棉花,她摘了一会就跑去玩了;妈妈挖山芋,我和她拎个尼龙包跟在后面捡,大的留起来,小的背去卖掉,换棒棒糖吃;我们一起摘野菜,摘到人家坟头上;我们在路边选两棵小树,一人占一棵,然后宣告,这是我家——妈妈不让我们做这样的游戏。
也会打架。我敢说,这是每对姐妹都避免不了的经历。她不听话,我会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小时候,她不敢反抗,现在,就不行了。有一年夏天,傍晚,妈妈在田里打农药。我烧了洗澡水,帮她拿好衣服舀了水,让她洗快点。就在她快洗好的时候,我们不知怎么吵了起来。我说不洗就快起来,别站在澡盆里,我要洗了。她的倔脾气上来,就是不让,我简直气昏了头。我走过去,双手抓住澡盆用力一掀,她再也站不住,踉跄地踩在了地上。后来她开始嚎,直到妈妈回来才罢休。
我说了,她的脾气很倔,却很坚强。这点我自愧不如。还是一个夏天,小叔不知从哪借来一个相机,要为我们拍照。我和妹妹摆出各种自认为特别的姿势。这时,村里的一个人骑摩托车回家经过我家门前。小叔叫他停下,摩托车借我们照张相。我骑在车上,妹妹站在车旁,我以为会很威风。没过一会儿,妹妹拉着我小声说她被烫了。我有点懵,怎么被烫了?妹妹让我看她的腿,我吓了一跳——光溜溜的腿上好大一个泡,准是站摩托车旁让那根管子烫的。我再也没心思拍照了,拉着妹妹坐在廊前,看着她的腿,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心疼,特别特别的疼。妹妹却面无表情地说,不疼,一点不疼,让我不要哭。我现在还能记起当时的感受,比伤在我身上还要痛。妹妹的腿上如今还有个淡淡的疤痕。
十六年,我们基本上没怎么分开过。除了爸爸妈妈,我们是彼此最亲爱最亲爱的人。
我们有幸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这一生,我会好好爱她。
(这篇文章是我姐姐五年前写给我的,分享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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