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书里,歌里,人们的话里,时不时都说着在秦岭以北的方向。那里瓜比南方田,太阳比南耀眼,生活的人们不拘小节,能大碗喝酒,可以一口咬断大蒜,用大饼蘸上调料,津津有味的在炕上唠着嗑。
等上大学了,自己终于啃上宿舍室友从新疆带来沉放近两月有余盼望已久的馕,吃时硬的像石头,咂摸着咀嚼了半响,香味儿才被味觉感知出来,噢,这就是北方特有的味道,扎实亲切。当然也交上我一直仰仗的北方朋友,选课到给我们上古代文学课的董教授课中。
教授,山西人,性带急躁,讲课做事一丝不苟,从任教就是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带着眼镜后面永远有着让人不能直视的目光。不允许学生有迟到早退,上课时候更不能有任何原因的窃窃私语。如果在他没让讨论的时候有人下面顶风作案,董教授会戛然而止把一位诗人的作品赏析从中掐断,用眼睛直勾勾盯着扰乱课堂的声源。所有人彼时都会屏住呼吸,惶恐的等着教授再开口。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次上课途中,下面传来争吵声,小小的持续的。却足以到达上面董老之耳,他正兴致盎然的讲着《春江花月夜》乃……就断了。他这次没有使用眼神的聚光注视大法,直接大问一句:有谁想听我课的举手!不知是不是大家都走神了,没有反应过来,反正我就没听清董老究竟说的不想听的举手还是想听的举手,看着大家茫然的表情,董老直接拿书开门就离开了教室。留下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一众人。
一番讨论,众人中有三人自荐去了办公室,一番众志成城邀请回董老,全班人员齐鞠躬,给董老道歉。董老没让我们坐,也没说我们之前的不是,只用眼睛扫过我们,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沉默大约一分钟(我脑子里的指针一格一格爬满一圈)才动了几下嘴唇说坐下吧。
坐下后,董老才清了嗓子由衷的说道:平时最瞧不起的就是经常说着对不起,却不知悔改的一些人。你们了解什么叫做真正的对不起吗?那三个字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忏悔,感到惭愧后的表达。你们刚才说的对不起我不接受,你们没对不起我什么,你们要抱歉的也不是我。继续讲课。自那节课后确实对老师更多了一分敬重,对北方的豪爽也有了新的认识。一直到毕业,我们也确实力争秉承着不说对不起,常省吾身的原则,多做对的事儿,那是一个北方人抑扬顿挫教给我们的道理。
紧挨着学校的是一座小镇,镇上住着一位羌族老人,一个人守着一所空空的房子,最常做的事儿,就是坐在门前绣着各种花色的鞋垫子。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绣着那么多用不完的鞋垫。终于一天下午,我也同老人一起坐在门前,与她谈起鞋垫,过往。
老人缓缓而谈起,自己家族很大,有丈夫,姐妹,儿孙,一家子其乐融融。一次地震,在08年,所有的亲人都在震中相继离去了,只留下她一个孤寡老人和当时被砸伤现在走路都不好使动的腿在世。她觉得以前自己有太多不在意的事儿,都没能为他们生前多做点什么。人去了,才发现好多事情当时都应该去做去完成的。心里也一直想给家人说声抱歉,对不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要珍惜……现在就只剩下用自己还能活动的手多做些垫子,做的多了,心也随着安了。我嗫喏着喉咙,不知还该说些什么,说放下?说释怀?不,什么都不用多说。
我只是开始经常去陪着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直到余晖一朵朵的打在针线下绚烂的花,真好看。我知道,这句对不起,老人知道本不该她说,但是也不知说给谁听了,只能一针针都纳进鞋垫里。
想着老师的警语,看着埋头绣着花色的老人,有了一种久违的坚定。无论是北方不轻易说的对不起,还是南方老人诉说的别把对不起变成等。其实都是对生活的别样诠释。朋友请别说,别让对不起变得廉价;也请别等,别让对不起变成来不及,自思量。
嘘,请别说,
走吧,请别等。 晚安。
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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