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八十岁了,她生于1936年,也是民国的二十五年,这一年毛泽东填词《沁园春·雪》,这一年艾伦·图灵提出图灵机模型,这一年张学良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 当然这些都和我的外婆没有关系,甚至于其一生都没有往北走过…… 她只是带大了六个儿女,以及带大了儿女的儿女…… 功劳方面许是没有的,苦劳莫须有吧,怨恨确是有的……
今天她走了,以她的方式走的。她的衣物被褥,床榻,都随了流水,以这样的古老的方式告别了它的曾经的主人。而我们漠然看着混黄的河水翻滚,耳边是嘶嘶如千万条毒蛇的鸣唱,再远处是无边的黑夜, 这黑夜里有一层纱,隔着阴阳,我在这边无力愤怒,亦是徒劳伤感,外婆在那一边不再回头,急急的赶着路,走得久了,她会不会还是像往常一样抱怨:“路太远,脚都走大了”,她常常和我说的,大雪天,年三十的路,她总是深一脚浅一脚来照看襁褓里的我,她常常和我说的,“羊仔,阿婆就送你到这里了,你看,阿婆的脚走得都大了”……这是她的骄傲,她的高兴,她的埋怨,她的简单的快乐,我已是看不到了,听不到了……
外婆的事夜幕张开了,万家灯火点亮了,其中没有了外婆那一盏。她现在不再属于我们,她孤零零的在石桥上,她融入了天地间,有了大自在,静谧而又蕴含生机!及到第二天,法事已毕,临了上山去,却不知独自有个嬷嬷伏在棺头,呜呜咽咽说着:“呜……姐啊……姐……如今是你走了……你道是小心哪……以后……可是再不能见了……呜……呜呜呜……”人之事了,最后哭上一哭的,未必是伴侣,未必是孝子,只是多有共情者吧!
弥留之际人像是微弱烛火,已不能再照亮他人,温暖他人,舅公赶到的时候,抬起枯手擦了擦没有存在的泪水,掏起两张红票子,藏在外婆口袋里说着:“妹啊,不要怕……我们口袋有钱……你记着啊……不怕的……莫要掉了……”,须臾,所有一切淹没在了喧闹的敲打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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