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以前是屠夫,在路边摆一个肉案,往往一天就卖完一头猪的肉,多的时候一天能卖两头。那时他赚的钱可能很多,收入不会比我们镇的镇长少。他们村很多人还住瓦房的时候他就在村西头水塘边要了一大片地,盖起了十间钢筋混凝土的房子,即使只有一层,也已经非常让别人羡慕了。
当年我们家一个月吃不上两次肉,但四舅家餐餐有肉吃。我对此印象很深,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自然,我们家种十亩水田,五亩旱地,地里只种甘蔗、玉米、花生、水稻、青菜,种不出猪肉,家里养的猪,每次开学前一个月就得卖光,还不够爸爸付我们几人的学费和生活费。当时偶然有小猪睡觉被母猪压死,父亲就做开膛破肚的活,给我们改善几天伙食。别说我们残忍,你十天半月不见一点荤腥的时候,可能都想把自已的胳膊洗净了,大力地吮吸,想尝到一点肉味。
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穷山恶水不能靠,那就要靠本事。四舅能让家人餐餐有肉吃,靠的是非凡的杀猪本事。我大姐结婚前夕舅舅来杀猪,不用叫人帮忙,一个人拦在那头奔跑的猪前面,拿勾子手一伸,勾住猪的下颌,往上一提,猪两条前腿当即离地,另一只手里的尖刀往猪的胸口一送,猪血就伴着猪的嚎叫喷涌到四舅用脚拨过去的大盆里。很快地,猪“砰”然倒地而死。
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我仍然忘不掉那一幕,四舅的屠猪术实在太神了。当时别的人杀一头猪要四个人。先在一面牢固的墙上架一扇门板,然后两个人去抓了猪耳朵,拖到门板前,四个人合力把猪头朝下绑在门板上,固定得牢牢的才动刀子。猪嚎叫半天还没死,人和猪都很痛苦。
四舅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有一次,夜里喝酒回来的四舅驾驶摩托车经过一座没栏杆的石桥,车把一歪,车带人飞到桥下去了。四舅的头被河床上的石块磕破了,流了很多血,还好是冬天,河床是干涸的,如果有水,伤口的血不凝结,他的血会不断流出,可能已经血尽人亡。
伤好后,舅舅没有什么后遗症,但他从那时开始放下屠刀,放弃了餐餐有肉吃的生活。那以后不到一年,四舅同村的老道炳运说他有天赋,收他为徒弟。
跟着师傅到丧礼上“叮叮当当”地敲,学着念叨学着唱,学会写符,学会架油锅,四舅很快就能披上道袍自已主持丧礼了。守灵夜,他能念得让死者亲人痛定又痛,哭了又哭,哭昏过去的不少。在道公业内,他成了大师级的人物。
我至今没想明白,四舅转行得怎么那么突然。从一个拿屠刀杀猪的人直接成为一个超度亡灵的道公。是不是猪们也有灵,这些灵都在游荡,仇恨不止,那晚逮着机会,一下把我的四舅拱飞。四舅醒转那刻就顿悟了吗?
当了道公的四舅依然爱酒肉,但他不怕猪们的魂灵了吧?因为他现在可是为人服务的,他像一名出租车司机,把人的魂灵从地上往天上送,还让乘客知道每年清明和七月十四才能回家。人肯定比猪强,所以,他乘客肯定不会让猪打扰他的旅程。
四舅至少到目前为止四舅的超度事业很顺畅,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有时五场丧事连着,念的唱的都像在说梦话,但逝者亲友不在乎,他嘴里出来的越迷糊越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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