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

        四舅其实是我的二舅舅，只因为在家族中排行老四，我们才称他“四舅”。

        四舅是个性情中人。在亲人们的叙述中，在我的感受里无不如是。

      小时候，听外婆说，四舅原本没有很大的脾气，也没有动辄“气死”的毛病，但青年时，我姨妈（舅舅的大姐）因病去世，他的大女儿不幸遇难，他哀毁过度，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我亲历的有两次，一次是我爸去世 ，一次是我哥去世。四舅哭得死去活来，几次不醒人事。他的哭，不是很多农村人的“演哭”，而是“真哭”，真的是哀恸欲绝，也是极为伤身体，周围亲人， 观者无不垂泪哀泣。

        四舅是三个舅舅中，最让外甥们畏惧的。小时候，四舅很严肃，经常训人。我记得我在舅家待过很久，因为小姨（同村，从小过继给村人）脾气好，我整天待在小姨家，外婆舅舅家都不去，四舅觉得，时间长了，小姨的养父母肯定不高兴，于是，喊我去他家吃饭，天天叫，我就是不去。最后，我被四舅舅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很久，我都不愿意去舅家。后来，去了舅家，远远看见四舅，就像老鼠见了猫，撒腿就跑，童年的阴影几十年未散。成年后，每每想起此事，还心有余悸。但也理解了四舅的用心良苦。

        但四舅又是最受人爱的。过年去舅家，基本都在四舅家吃饭。胡吃海喝，四舅四妗子从来不吝啬、不嫌弃。记得很多次，大年初二去了舅家，中午在四舅家吃饭，四舅总会悄悄站在上房门口，招手示意，跑进去，总有一个香喷喷的猪蹄在等着。那时候的舅舅是慈爱的，宛如冬日里的阳光。

        以前四舅家有一个杏树，梅杏，麦子成熟的时候，满树橙黄，杏子香甜多汁。弟弟小时候顽皮，这时去四舅舅家，不管家中有人没人，要么翻墙，要么抬篱笆门，杏树总是要遭殃，吃不了几个，但一定会打得满地金黄。四舅回来总是又气又笑，但往往也就责骂几声罢了 。他从来不心疼吃的，对他而言，吃了就好，无论自己的儿女还是这些如“土匪”一样的外甥，外甥女们。

        上大学的时候，家中发生意外，忽然之间，我这个从小不愁吃穿的小妮子，经济就有了危机，但是，四舅默默的支持了我，接济了我家，麦子，菜油，虽不能说倾其所有，但也毫不吝啬。对此，我一直非常感念！

      去年，四舅病了，我去了一次医院，也回去看了一次，舅舅躺在那里，瘦弱非常，欲说不能，气息奄奄，令人唏嘘。我那威严有余的四舅啊，我多么希望您还能像以前，威严而令人敬畏，希望您能两手叉腰站在台阶上，吆五喝六！

    病中的舅舅，不停的念叨，他想再活几年，挨过弟弟（我小舅）和哥哥（我大舅）的三周年。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已故的哥弟。这是何等的人间深情啊！

      回家的时候，已经入殓，没有见上舅舅最后一面。母亲说，四舅临终前上厕所摔倒在地，而且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可怜的舅舅啊，一辈子最“威武”，最后竟如此恓惶？！命也?!天若有情，何不惜我老舅?!痛哉！

      昨日，四舅安葬，从此人间再无“四舅”，但，四舅，永远活在我心里!

    那青年俊爽的风姿!

    那中年威严的模样！

  那老年温和的模样！

  那病中微弱的模样！

      今日，迎春花已在风中绽放，愿灿烂的花儿陪着舅舅，度过九泉之下孤独、黑暗的时光!

      人间艰难，世事无常，四舅终于可以释怀于人世间一切的爱与恨！

    舅舅，安息!

      2023.1.26于家

左起我  碎舅  四舅，大舅

      2023年1月20（农历腊月二十九），四舅溘然长逝，谨以此文，以飨逝者，以寄哀思！

四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