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里,“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大家跟彭祖相比,为什么是可悲的呢?
彭祖是上古传说中活了八百岁的人物,相较于人类平均八十年的寿命,八百年,是高寿,是难以企及的高度了。众人拿自己八十岁的寿命跟彭祖八百岁的寿命比较,觉得自己生命短暂,所以觉得可悲——这是“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的原因吗?
不是的。
庄子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这个“不及”,不是“比不上”,而是“不到”“到不了”的意思。或者用下文的词,“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就是“不知”,理解不了,到不了那个认识水平。清晨才长出来的菌子,见到阳光就死了,你跟它讲什么是初一,什么是十五,它怎么可能理解?因为在朝菌看来,这两个时辰,就是一辈子,就是一生,就是最长的寿命了。
同样的,在我们开来,八百年的寿命,是人类的极限了。我们没法理解“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的冥灵,更无法达到“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大椿的认知水平,而把彭祖当作羡慕的对象,把八百岁当作标杆,当作自己的追求,这个,才是真正可悲的。
在一次月考里,在一个班级里,某同学考了121分,众同学“匹之”,可悲之处,不在于自己八九十分与他的差距,而在于我们的认知局限。我们以为121分就是语文考试的顶点了,我们看不到楼下那个班考了132分的同学,我们更看不到北京那个考了148分的同学。
这种认识的局限,就是庄子要强调的“小不及大”。明白了“小不及大”,我们才能理解“有所待”。有所待,就是有所凭借,有所依靠。我们都生活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里,我们的认知,都在这个时空里形成,那是凭借和依靠,但也是束缚,是形成认知局限的原因。
不,请不要讥讽那只嘲笑大鹏的斥鴳吧,我们都是斥鴳。我们都在自己一定的时空里,在自己擅长的某个领域里,“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认为这就是“飞之至也”,认为这就是考高分的极致了,认为这就是语文老师的极致了,认为这就是做螺蛳粉的极致了。
我们都别讥讽王健林“一个亿的小目标”吧,也请王先生不要以为“一个亿”就是“飞之至”了。我们得承认,我们的见识、视野,无论大小,都受着局限。
鲁迅讲过的笑话:
浙西有一个讥笑乡下女人之无知的笑话——是大热天的正午,一个农妇做事做得正苦,忽而叹道:“皇后娘娘真不知道多么快活。这时还不是在床上睡午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叫道:太监,拿个柿饼来!”
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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