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缭绕中,饺子出锅了。
北方有句俗语说: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或许打出生后已吃过多次饺子,但真正对饺子印象深刻是在8岁那年的冬至。上三年级之前一直在乡下的奶奶家住。与现在网上所调侃的被奶奶养大的什么都不会的娇嫩小孩儿不同,我和我的被奶奶养大的小伙伴是淘气的,也可以说是野。我们夏天爬树翻墙,冬天溜冰滑雪。
这一天溜冰却出了点儿小意外,我们一群孩子大概有六七个一起在结冰的河面上打滑逗乐。不曾想,闹得正欢儿的时候,冰面突然塌陷,腿陷进了刺骨的水中,大脑一片空白,水很快便渗入厚厚的棉裤中。腿上刺骨的凉啊。幸好人多力量大,冰面塌陷范围也小,很快我被小伙伴们拽了出来。又是气脑又是委屈,颤巍巍的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立刻放声大哭。奶奶听到后慌忙的迈着小碎步过来问我怎么啦,我边哭边讲,奶奶越听越笑,说我是个瓜娃子,幸好福大命大哦,没出大事情。让我赶紧进被窝暖暖,和她一起包饺子吃。我这才注意到奶奶的手上沾满了面粉,我问奶奶怎么今天吃饺子,奶奶说,今天冬至,冬至就要吃饺子,这样冬天就不会冻耳朵了,尤其像我这么淘出去不带帽子更要多吃几个。坐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奶奶教我包饺子的方法,压一压,包一包,转一转,合一合。可我总是不得要领,奶奶的饺子小巧精致,我的却又大又圆,像个吃多了走不动路的小胖子。饺子熟了,吃着自己捏的热乎乎的饺子,身体暖暖的,掉进冰窟的伤心劲儿也伴着这股热气蒸发了。
青春期的叛逆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想听唠叨,不想理啰嗦,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儿和爸妈顶嘴,争吵。尤其在初三这年,马上面临高考,爸爸总是反复告诉我好好学习,可我只要一听到这几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天又一次的发生了争吵,我甚至说了脏话,爸爸气的要打我。我哭着骑着自行车跑回了奶奶家。哽咽的和奶奶说,奶奶听着我的唠叨什么都没说。只问我饿不饿,我说饿了,奶奶就开始准备东西给我包饺子。和面、擀皮、剁馅、包捏、煮。吃着热腾腾的饺子,我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奶奶突然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我吃了她做的饺子,以后就不许和她儿子顶嘴啦,不然就不给我做饺子吃。我愣了一下瞬间被奶奶的给逗笑了。看着我笑了,奶奶又说捏饺子其实也是一门学问,饺子要想漂亮好吃,就必须有捏饺子的人用心去捏,去做。没人去捏的话,再好的面也只是面不会变成饺子。奶奶没什么文化,讲不出大道理,我却从她的话中明白了爸爸的心。
很早之前奶奶就得了糖尿病,后来年岁越来越大,糖尿病的并发症也慢慢显现了,整天嗜睡,没有什么精神头。但在我17生日的时候,奶奶坚持要包饺子给我过生日。看着奶奶躬着腰,手里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在灶台和案板前挪动,把一个个饺子小心翼翼的放进锅里,我想要帮奶奶,奶奶却坚持说她能行,让我安心等着,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包给我吃了。饺子熟了,我和奶奶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饺子,看着奶奶那两片干瘪的嘴唇一瘪一瘪地艰难的咀嚼着。我的心真的酸极了。
后来奶奶病情愈发严重住了院,高考前三天放假的时候,我去医院看奶奶,此时奶奶已经认不得人了,曾经明亮的眼睛变得浑浊,眼里是一片迷茫,我捧起奶奶青筋暴露的手,这双手曾经给我包了一次次饺子的手现在像枯树枝似的,我告诉奶奶,我会加油的。奶奶在高考完的暑假离开了我。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饺子我仿佛又看到了奶奶。白胖胖的饺子和奶奶一样,干净健康。一个个的饺子褶儿好似奶奶脸上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痕迹,饺身弯起的弧度既像奶奶微驼的脊背又像她对我永远露出的笑容。
虽然奶奶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但奶奶做的那热腾腾的饺子味儿永远记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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