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盗者必究——用心写出来的,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感悟乡土人情。(有意者可以成为好友,一起探索)
后续我会一点一点的写,毕竟是内心里的故事。
1994年,我出生了,虽然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但作为唯一的男孩儿,我还是得到了爸妈那不平等的关爱。
我的两个姐姐知道她们自身的处境,但也同爸妈那样呵护我,每次割草回来她们都把我装在那小小的竹笼里,我在里边坐着,向她们拍手,而她俩总是在金黄四射的余光中微笑,然后用温柔而清香的手去抚摸我的脸蛋和拍打衣服上的灰尘。
我却不知道,我的出生似乎伴随着罪恶和不幸。两年后,我父亲这个老实的农民工在工地里合伙偷了一辆摩托车被捕入狱,我母亲为此整日整夜的抹眼泪,说什么他再坚持一下,什么难处都能挺过去。这时我就惊奇的发现母亲多么像我的老祖母,虽然我只见过祖母一次,但就感受到她在精神上更像是一个男人。
在此之后姐姐更加卖力的割草和喂牛,而家里同时又增添了一些兔子和小鸡,这些都让我感到惊奇,这些小动物成了我最要好的玩伴,所以在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我并不感到难过,反而觉得家里热闹无比。
与此同时,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亲人和旁人对我同情的目光,他们总是看到后我哀叹的摇摇头,或者摸摸我的脑袋扬长而去。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报以同情,我以同样的目光去注入他们的不幸,然后学着他们摇了摇头甩手走去。
然自从父亲离开后,我们就搬了家,来到了一个瓦砾和泥土做的房子里,我的母亲整日都坐在门前的石板上做鞋子,我的姐姐们放学回来后便习惯的去割草,然后也同她待在一起,有一次我忍不住地问母亲: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做这么多鞋子?”
她放下了针线,而长长的头发剪了之后几乎扎不起马尾,现在沾满了汗水黏在脸上,不过她还是开心的对我说:
“妈妈做这些鞋子是为了卖出去,这样就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我满不在乎的指了指自己脚上的说:
“这鞋子好丑啊。”
母亲顿时僵直了脸,不再看我。
我知道母亲难过了,就忙说:“不过这鞋子穿上去舒服。”
母亲又乐了,我看她这样子就又问她:
“妈~你干嘛老是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不找别人呢?”
“你不懂,妈妈自个在这里闲话说的少,做的也快!”
听到这,我和妈妈都自豪的笑了笑,而这一笑,在往后的岁月里便再也没了机会。
日子还是磕磕绊绊的前行着,而我自以为生活便是如此,直到将来,当我回首往事,那一串串的人情事故回闪在我的脑海里,如若我不曾见过他人的生活,那么我应该会心安理得甚至麻木的生活下去,可在我背负着家人深深的教导和慈爱向前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并非人人如此。
假如我当时对情感的麻木是来自年幼无知,而换做如今,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我并未变得坚不可摧,相反,任何一枚小石子都能够把我打垮,真相在于我清楚的认识到,过去的悲惨生活并不是命中注定,而仅仅是因为贫穷。
我大姐和二姐只有几件衣服,她们到了冬季就会把夏天的衣服裹在里边,一层一层的缠绕在里里外外,因此到了那时你就可以轻易的看到两个面包行走在大马路上。
而我我从未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艰难,多困苦,因为母亲告诉我世上没有绝对的痛苦,当你把幸福看的重要时,痛苦就缩小了。尽管我们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可我们的快乐却比任何家庭都要多,因为我们从来不曾在意事物的得失,可后来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有一天大姐却哭着对我说:
“狗子,姐姐不想上学了,姐姐要赚钱!”
我刚想问她为什么这样,在我看来上学挺好的,她没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她看出我的不可理解,在一阵焦躁不安更或者忍痛割爱般的思考之后,咬了咬牙自个跑到我妈那去了,我妈当时正在做饭,急忙放下手中的刀,我看得出母亲不知所措和来历不明的怨气,是的,她虽说文化不高,但她也知道有文化的重要性,因此绝对不能容忍女儿这样做,便不满地对大妞说:
“你不上学能干嘛去!”她迅速地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并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大姐说:“我要赚钱!我要供二妮和弟弟上大学!”说完她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母亲愣住了,她没有去安慰大妮,而是独自一人走到储物间去了,那里黑压压的,而母亲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
我看到母亲披散着头发捂着脸许久没有出来,便觉得她肯定哭了,这个阴暗的角落成了她唯一可以倾诉痛处的地方。可我没看到她落泪,更没有去安慰她,到了吃饭的时间,她就摆出一副什么也不曾发生的样子,仍旧保持着甜甜的微笑,只是她抽搐的身子,哽咽地到了晚上也说不出话来。
那一天是1998年5月初,大姐才刚满15岁,母亲和她聊了一个晚上,不过第二天她还是满心欢喜的跑过来对我说:
“姐姐要出远门了,就能赚好多钱,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我高兴极了,连忙点点头。果然,没过三天她就卷着行李走了,我们三个人在家充满了担心和忧虑,母亲的脸上更是充满了憔悴,她是因为私下地让大妞出去了而感到不安吧,毕竟这没得到我父亲的同意。
那阵子,母亲做鞋子是总是不时的停下来呆呆的看着天上,我试问过她在看什么,她总是笑眯眯的对我说:
“你大姐要是在那里遇到个好男人,你妈妈也就放心了。”
“什么才是好男人呢?”我嘟着嘴说。
我妈看着我,又想了想说:“你觉得你爸爸咋样?”
“他当然是好人!”我不假思索的说道,但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没去偷车子就好了。”
我的回答着实让母亲吃了一惊,但她还是慢慢放松下来,然后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说:
“这不怨你爸爸,他没有错,谁也没有。不过你要相信爸爸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
“嗯!”我使劲点了点头,因为这就是我想说的,虽然我也同这样告诉我的同学们,可他们总是嘲笑我狡辩!说我是偷车贼家的娃娃。
我清楚的记得,就连老师也针对我,因为他总是无缘无故的打我,即便是有原因,那也只是书本没学好而已,可好多人都这样,但他就单单打我一个。
天底下只有母亲和姐姐知道我的好,其他人总是面带微笑的去戏弄我,而我又不能将仇恨暴露出来,因为我孤身一人,我深知反抗的结果,那只会让我的处境更加糟糕。而我也不会让母亲知道我的处境,与痛苦相比,母亲的眼泪会让我备受煎熬,而且怨恨眼前的一切。所以在我幼小的时候,我便学会了容忍,这是超乎常人的意志力,而我把它归纳为:扭曲着的仇恨。这让我在以后的生活吃下了更多苦果,不过侥幸的是,我并没有因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姐姐出去那些天,我们像等待着“于勒叔叔”回家一样,因为我们相信外边的世界要好得多,只要她回来了,家里的生活就会有巨大的改观,所以尽管我们的生活拮据的像是炮火下的难民,但因为有了念想,日子还是充满期待的计算着。
果不其然,母亲没多久就收到姐姐寄来的钱,直到1999年,在我父亲将要出狱的那一阵子她才停止了寄钱,因为不多久她便回到了家里,那天她和我们一起在派出所等父亲,她变了,看上去成熟又漂亮,而且温柔又大方。我惊奇的审视着她,直到父亲出来那一刻,我才看到还有个大她几岁的男人在一旁背着包和我们站在一起。
那一晚我们一同回家,父亲先是自我批评了一顿,然后对着一家人就是痛哭流涕,这个男人一遍遍抚摸着每个孩子的脑袋,然后像嫁人的姑娘似的软坐在地上,不停的流眼泪。尽管如此,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自己在监狱受的苦,直到后来我妈妈看不下去了,就说:
“别哭了,这不回来了么,孩子都长大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他这才止住眼泪,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直接扑在我妈身上,我妈这个小身板差点摔倒。
“我再也不犯错了!让你受苦了!”
他像个孩子,而我妈听到着也忍不住的说:“当着孩子的面,男人一点。”
他这才松了手,我看到他几乎蹦到我妈的怀里去了,便不由得笑了出来。后来大妮笑了,二妮也笑了,后来一家人什么也不说,眼泪花子躺流着,只顾笑了。
晚饭到了九点多才开起吃,那时饭菜大都凉了,我妈想把饭菜热一下,我爸说:“给孩子的热一下就行了,我的不用!”
起初我对他并没有什么情感,只是他刚才抱着我哭了好长一阵子,说这是我的娃子呀!他那眼泪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可又感觉干热,那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湿在我的衣襟里,我才忍不住的叫他爸爸,那时,我才真的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
我们的汤重新端了上来,大家有说有笑的吃着,我大姐也趁着大家吃的开心,然后又公布了一个更让我们鼓舞的事情,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这可把我老爸老妈高兴的,他俩抱在一起哭哭笑笑,后来我爸又委屈的说:
“我才刚回来,这大妮可就走了!”
我妈打趣道:“瞧你的出息,还学别人偷东西,大妮出嫁了,你可要享福了!”
我爸那笑声顿时大的自己都控制不住。那几年前还圆滚滚的脑袋,现在都变得皱巴巴,扁平扁平的,就像晒干的红枣那样。可现在,哈哈哈,这个大枣头里边像是充了气,又圆滚滚的了。
八月,随着一阵鞭炮声,迎亲的车队开了过来,我们一家人哭成一团,后来又是我妈擦干眼泪嚷道:
“大喜的日子,搞这么丧气干嘛!好像见不得女儿好似的。”
我也随声附和道:“爸!就你没出息!”
“哈哈哈!”这下子都不哭了。
“我这不心疼我大妮么?”我爸把我抱了起来,一只手拉着大妮。
大姐回过头一直看着我,她那细腻的脸上泛起了春日般的红晕,再后来她安静的躺在棺材里时我也往里边看过,她还是微红的脸颊,我看不出她很痛苦。就像现在一样,她看着我,而眼睛里色彩斑斓。
大妮出嫁之后,我妈整日开心的不得了,她做鞋子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宁,有时候还叫我别影响她,可又把我拉过来说马上就有一个小狗蛋来咱家了,我问她那个狗蛋从哪里来,她说从大妮的肚子里来的。
我乐呵了:“我要看生狗蛋!”
我妈赶紧一本正经的把我拉到边上去,悄悄的说:“小声点!男孩子可不能看。”
后来我爸从地里回来也嘟嚷着要抱孙子,我妈这才醒悟要准备小孩穿的衣服了,那是一些像小老虎一样的衣服,我开心极了,偶尔也拿出来把玩一下,直到一家人又憧憬的坐在一起,还偶尔多出来三双碗筷来。
我妈说:“等到大妮回家了,这家里头可不能连个碗都没有。”
很长时间,我们都习惯了狗蛋仿佛就在我们身边的生活……
到了第二年,母亲的念想就越无法控制,那些天只要大妮说要回家看看,她就赶早的准备东西,非要到路上去接大妮。每次都要和她说好多话,说这肚子又大了,这里边肯定是个孙子,又说这些天要多养身子,别来回跑路往家里来,有时间娘和爹一起去看她。
母亲回到家里,把鹅蛋都存起来,一旦到了五个,她就拿上篮子和蔬菜去大妮家里坐坐,大妮说:“妈~你不用天天来看我。”
我妈不慌不忙的整理房子,一边说:“我可不都是来看你,我今天来是看我孙子,过两天才轮到你。”
大妮害羞的把脸埋了下去,哼着小曲:“妈,你再来我都不舍得你走了呢。”
我妈哈哈一笑,边忙活边说:“这阵子斌子正好忙,白天没时间照顾你,没事儿,妈会常来陪你的。”
母亲每次来都会做好饭菜,和大妮一块儿吃,到了晚上,还能热一下就给斌子。
等到天气转凉的时候,忽听说大妮要生娃了,母亲就一个劲的拉着我一同过去,刚到医院就看到大妮的病房里护士进进出出,大部分都是男医生,这下子我妈慌了,说哪有这么多男的去接生的。
后来看着一大盆一大盆的血水从里边端出来,我妈还没看到大妮就坐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这下子我说了起来:
“妈!你哭啥,我姐姐不还在那躺着吗?”
我妈赶紧擦干了眼泪起了身,往里边挤,那医生白了我妈一眼说:
“没看到人都快没了!还挤什么呢?”
我妈愣住了,蜷在医院的座椅旁,委屈巴巴说:“那里头是我姑娘。”
终于没辙了,她就神秘兮兮的问我:
“你听到医生说啥了么?……啥没了?”
“他说都没了。妈……那我姐姐还有么?”我揪住她的裤腿,让她不能往里边走。
后来斌子也从外边跑了过来,说刚才回家里拿钱去了,脸上都是汗水。
我妈赶紧让他坐过来,说:“斌子,我听不懂医生的话,他们老说大妮快没了,也不让我进去,我娘俩就只能在这等着。”
斌子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涨红了脸哭着要进去,我和母亲赶紧抱住他,说:
“斌子你是男人,可不能进去,大妮生孩子呢!听妈的话,咱们就在这儿等,等医生让咱们进去了,咱们就进去。”
斌子听了话,默不作声的和我们坐在一起,哭的稀里哗啦的。
“乖~大妮人这么好,不会有事的。”我妈看着那玻璃门,不时的嘟囔着这句话。
等了两个小时,除了自言自语外,我和妈妈还有斌子一直没说话,就只看着那个玻璃门,等到打开的时候,就和斌子一起跑了进去,医生问了一句:“我们是家属么?”就也没拦着,他们带上东西和护士们一块儿走了。
里边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东西大都被拿走了,只剩下一张窄窄的床,上边一共铺了三块白布,大妮就在那白布下头,可床下边仍旧满是血水,我妈颤抖着手,像枯木似的指头轻轻的挑开了白布,看了姐姐一眼,从那以后,她也就真的有机会笑了。
医生到底还是没说清楚,我们也不懂,他们让我们签了个字,说如果是大妮你们就签吧,我们就签了。
后来我爹和二妮都来了,我们相互拉扯着回了家,斌子和我爹借了个三轮车把大妮也接了回来,回家后我妈就一直咳嗽,我爸头发也瞬间白了一半,但看我妈这样,他还是照常种地做饭,只是很少出去了。
我已经记不清楚那段年月了,只是存留的伤痛仍旧攥痛着我,而心灵上的疼痛不会让人麻木,而且年份越久,越是刻骨。
最大的悲剧还是我妈妈的病逝,父亲再也支撑不住了,而那时已经是2003年了,家里买了小彩电,本来是让妈妈看的,可就在存钱的那段时间,我妈妈就走了。
我记得那晚我给我她喂完药,她死活不吃,说这药已经没啥了,就想和我多聊一会儿。
我答应了,我很少看到我妈像现在这样有力气,我俩一说就是两个小时,她说到以前家里没菜,就把我割来的嫩草叶撒在锅里,说以前我爸不敢偷车就蹲在那里放哨,结果还是被逮到了。她顿时一阵咳嗽,可还是止不住的说,说大妮要是还在,现在家里应该还有一个小孙子呢!说二妮要是结了婚,你爸爸可就孤独了……
我静静的守候着她,她则滔滔不绝的讲着,讲到我结婚的时候,她的眼里充满了泪花,然后又是一阵咳嗽,我急忙把她从黑木床上扶了起来,她呆滞着吞了吞口水感觉好多了,又忙说:
“等你结了婚,我们家也就子孙满堂了。”
那一晚她始终抓着我的手,直到她说困了才松开,但换我抓着了,她说等她睡着了,我再松开。后来我看她像是睡着了,我自己也太困,就爬那睡了。夜里我突然听到她在喊我,我慌的惊醒了。
“妈~咋了!妈!你咋了?!”
我连忙握着她的手,才发现早已经凉了,原来我妈已经早死了,这次她或许真的需要休息了。
我记得大妮死的时候也是躺在这个床上,那时候家里就这一张大床,我爸妈便有点舍不得扔了,后来我妈也在这床上死了,我爸再也忍不住,就借了把斧头劈了个稀巴烂,他沮丧着脸,哇哇哭了起来,任那眼泪鼻涕流在嘴里。
到了最后我俩一起把床扔在院子里烧了,可突然一个塑料袋子滚了出来,我觉得奇怪连忙拿了去。
我一打开才发现里边是零碎着一叠叠的钱,这钱放的整整齐齐,一块两块,五毛也好好的放着,我哭了,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只感觉到眼泪顺着眼眶往外流,我嚎啕大哭,身上没了力气,像失了魂一样。
“妈~妈哎~”
我爹急忙过了去,想看我咋了,那火床在我周围滚烫的燃烧着,父亲见了我,看到我手中的钱霎时明白了。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自从没了我娘就再也没人说他了,他拍了拍我肩膀,自个也趴在那枯槐树上去了。
我收拾好钱,觉得这比我的命还重要,火已经快燃烧殆尽了,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炭火呻吟着。
许久我爹从屋里走了过来,拿了把锄头站在我的一旁,长叹一口气说:
“没了好啊~舒坦多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笔钱,父亲也没有,这是我母亲从家里日常生活中积攒出来的,或许从大妮寄钱之前就开始了,她常说:“人只有备着东西,命才能活着踏实。”我之前不理解,现在也算是清楚了。
我想到了大妮结婚时花的钱,又想到了她那晚跟我说的种种将来,鼻涕酸溜溜的就淌了出来,我很难明白母亲的用心良苦,也是我实在懦弱,我总想着有一番出息,可又感觉身子空空的实在可怜。
我无法令岁月止步,只能追在脚后长吁短叹……
2004年,二妮也早就不上学了。
她在外边找了个好男人,因为他俩在一个地方上班,日久生情便决定在一起了。
那天,这个叫志伟的男人给我爸买了一条中华,两瓶白酒,畅谈了半天,后来醉醺醺但乐开花的父亲让我送叔叔回去,我就照做了。
我爸了解他们的恋爱后非常赞同,并且把那台买给我妈的小彩电一并送了去。到了结婚那天,他把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穿上了一身整洁的正式服,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发上了一根“中华”,后来连自己没吸一根就没有了。可他看上去比谁都开心,当他把二妮的手交给志伟时,对着台下父老乡亲说道:
“莙霞她放心了呐!”
在酒宴上,父亲看了我和二妮一眼,然后从口袋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了两张照片。
“看……你妈妈!大妮!都来了!”
“我就说咱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哈哈哈”他又紧跟着笑道,最后趴在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和二姐再也忍不住了,就搀扶着父亲像大姐出嫁那样哭在一起。
滴答……
滴答……
滴答的眼泪打湿了父亲的蓝衬衫……
2006年猫蛋都快一岁了,父亲天天挑着蔬菜瓜果去镇上看他,也看看二妮,他把猫蛋背在脖子上,骑马玩。
他买一大堆好吃的给他,有时我放学回家也会去姐姐家吃饭,斌子有时打工回来也来我家,我爹劝他再找个女人吧。
他就嘿嘿一笑,从怀里揣出一瓶老村长来,说:
“爸,我今天就找你喝喝酒,别的没啥。”
就一个晌午后,斌子就拍拍裤子上的泥土走了,然后就是好长一阵子不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工作,只是有时候听别人说他常常一个人跑在大妮的坟头那里喝闷酒,吓得村里的姑娘老汉以为闹鬼哩。
志伟和二妮有事没事常来找我玩,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志伟问我:“你想要啥,哥哥给你带。”
我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我想不到我缺少什么,大概我什么都没有吧。
我父亲坐在门前的石板上,抽着烟头,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多大了还不好意思呢?该张嘴就张嘴。”
“那我要一条狗!”我突然想起来我妈跟我说,二妮要是结婚了,我爸可就孤单了。
志伟起了身,给我了一瓶可乐,然后说:“过两天就给你送过来,保你喜欢!”
我开心极了,就连忙坐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然后抱住他跟他握手道别。
时间一晃,就已经到秋收了,到处都是割麦机隆隆的做响声,我这时已经上了初中,就慌得从学校跑了十多里地跑到家里,父亲正拿着五十块钱要出门,看到我后吓得把钱都扔了。我喘着粗气:“爸~别人家都割麦子了,我正好回来,趁我在家,咱赶紧给它收了。”
我爹哎的一声弯了腰把钱捡起来,说:“我都跟你那开割麦机的叔说好了,五十块钱,他给咱那几亩地都收了!”
“真的!哈哈哈哈。”我一把拿住钱,说:“我去给叔说,顺便给他带瓶冰啤酒。”
我爹乐呵着露出了几颗烟熏的黄牙,嚷嚷着让我跑慢点,然后抽着旱烟,扛着呢绒袋子出来了。
我记得我叔是一个黝黑的胖子,坐在割麦机里刚刚好,他那肉随着机器的颠簸而起伏,可又像是他的肉压住了机器,总而言之,车子开的飞快,可又不会翻车。麦子哗哗的都被吃了进去,后边跟的是浓浓的黄土飞尘,待到停车的时候,我慌的跳下去张开袋子,然后金灿灿的麦子就都装了进去。
父亲古铜色的胳膊腿也在拼命的在机器下劳作着,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收了三亩地,装了二三十袋的麦子。
父亲把毛巾绑在头上,招呼着让我回去,说他晚上还要帮着我叔一块割几亩地。我答应了,迎着扑面而来的霞光,自己仿佛行走在一片模糊的光韵里,我满怀喜悦的开始奔跑,甩出的两行泪的花也只有我能看得到,因为这时天上又是满天星辰了。
岁月容不得片刻的缓慢,我思索着未来该如何迈开步子前进,却又在迷糊中进入了梦乡。
早晨,我叠好被子下床做好了早饭,志伟哥给我的小狗现在已经三个月大了,灰棕色的毛发长长的,灵活的眼睛充满了精气神,我喂了它一点馒头,就跟着我一同出门去了。
父亲还没回来,我有些担心,就顺着去北边梁子上的地里,父亲应该就在这里收麦子吧。时间还早,可太阳已经十分刺眼了,那金灿灿的光芒和麦子融为一体,都变成惹人喜欢的黄色。
地里头七零八散的站着几个人,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看到我来了就招呼住我,我便去了。一个满脸黄土的男人,扯着嗓子叹气说:
“唉~豆子!你爸现在咋样啦?”
我盲目的上前去,声音不免有些急促了:“我爸咋了?我咋在地里头没看到他!”
他赶紧拉住我说:“昨天晚上,你爸和你叔叔坐在割麦机上轮流开,到坡上时,滑倒大北沟里去了!今天我们这几个人赶紧过来瞅瞅,也没看到人,只是那车子还在沟里头翻着。”
我感到一阵眩晕,晕头倒向的往后边退,扑腾一下就栽倒在地里。我又懦弱的哭了,我好害怕,生怕我爹再出了问题,那黄土疙瘩被我一脚踢开了,我摸爬滚打的站了起来,疯狂的往大北沟那跑。
布鞋里头黏糊糊的,好像是刚才踢烂了脚趾头,我猛地冲到了沟边,我往下一瞅,看到滚下去二十多米的割麦机斜躺在荆棘丛里,什么也没多想就滑了下去,这时候才发现渗出来的浓血弄脏了我的鞋子。
我上了割麦机,里头啥也没有,割麦机下头有一滩血,上边还有我爹撕碎的破布衫。我哇的一声又跑了上去,抓着那荆棘就往上爬,我也不清楚流了多少血,只是知道我爹没了。
我拼命的往上爬,不停的哭着嚷嚷着:“我爹没了啊~谁能救救我爹!”
我不停的喊,期间惶恐和绝望让我从坡上又栽了下去,但又一次次爬上来,我只知道得找人救我爹。
等到我爬上来时,嗓子已经沙哑了,满脸的泪水和血污让我看上去黑粑粑的,那几个大人扶着我站了起来,我赶紧说:
“我爹,我爹那衣服沾了血在下边扔着。”
那几个人一听,说:“咋的?人还在不在?”
我脱了吞口水,又哭着说:“没看到人,啥也没看到,我爹他们是不是被压在下边了。”我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已经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听得到。
“你在这儿等着啊,甭下去,俺们下去给那车翻过来瞅瞅!”他们几个人拿着棒子就下去了,和我当时一样,风尘仆仆的滚起了漫天的黄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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