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这世上,有一种病叫“痴病”,不是智商低,也不是说情商低,而是一种不通世故、不计功利的“天真”。
婴宁是人和狐狸结合生下的孩子,后来被鬼母抚养长大。
妖鬼的世界是与世隔绝的,她不受封建礼教的管束,从没接触到人世的险恶污浊,所以长到了十六七岁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
婴宁爱笑,不分场合、不分对象,想笑就笑;婴宁爱花,四季的花草,不论品种,总要拿在手里把玩。
上元节那天,婴宁与丫鬟在郊外游玩,她一边走路一边嘻嘻哈哈地玩着着梅花。秀才王子服看呆了,被她的“风姿绝代”所倾倒。
婴宁不通情事,对丫鬟说:“这个郎目光灼灼,跟贼似的!”
之后,她手里玩的梅花掉了一枝,王子服捡了起来。他带回家后如痴如醉地收藏着,从此相思成病。
几个月后,王子服终于找到了婴宁的住所。而当他拿着已经枯萎的梅枝向婴宁表白时,婴宁说:“这有什么稀奇,我叫人再给你一捆。”

王子服说:“妹子痴吗?我不是爱花,而是爱拈花之人。”
婴宁的鬼母是王母去世多年的姐姐,她跟王子服算是表兄妹,她说:“亲戚之间自然是有爱的,这还用说!”
王子服急了,说:“我对你的爱不是亲戚之爱,而是夫妻之爱。”
“有什么不同?”
王子服笑着说:“晚上可以一起睡觉。”
婴宁想了想,说:“我不习惯跟陌生人睡觉。”
后来,她母亲问她刚刚和王公子聊了什么,她说:“大哥想同我睡觉!”
弄得王子服哭笑不得。
02
文中这一段描写得十分精彩,让人忍不住发笑。
婴宁是智商低、情商低吗?不是,她的傻不是让人讨厌的蠢,而是傻得天真、傻得可爱。
她是因为从小生活在与世无争的环境里,根本不懂人世间的风俗人情,所以才会说出这些好笑的话。如果王子服是跟一个普通家庭里的女子说这些话,那少女早就羞得满脸绯红、落荒而逃了。
婴宁的“痴”很大程度上是她的成长环境造成的,而这种因外在条件而形成的“痴”,也容易改变。她跟王子服结婚之后,入了人世,慢慢就开始适应人类社会的规则。

小说中婴宁的转变是从一个恶作剧开始的。
婴宁爱花,有一次在后院的树上折花的时候,被邻居家的一个男人看到了。她没有回避,反而冲他粲然一笑,又指了指墙角。那男的以为她对他有意,约他晚上在墙角相见。
到了晚上,他在墙角果然看见了婴宁,急忙搂住婴宁求欢。突然,下体感到刺痛,定睛一看,原来他搂住的是一根枯木,插进去的地方是被雨水淋出来的洞,而那洞里住着一只大蝎子。
这个好色的倒霉男人被蝎子咬伤后,不久就死了。他家里人告到了官府,说婴宁是妖怪。幸好那县令爱才,爱惜王子服的人品才学,才没有为难他们一家。
但是,婴宁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婆婆严厉的责骂,她婆婆说:“你笑也得分场合,分情况,这次要是碰到个糊涂的县官,把你抓到公堂上问罪,我儿子还有什么脸面见街坊四邻?”
婴宁从此以后便不再笑了,哪怕她婆婆说适当的时候可以笑,哪怕她丈夫逗着她笑,她都不再笑了。
03
可以说,少女婴宁是中国古典小说中最开心的姑娘,她把封建少女所有不能笑的地方全都笑了出来,打破了一切不能笑的条条框框,犹如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
花与笑,是婴宁少女时的天然属性,是她天真烂漫的表现。
然而,婴宁为人妻、为人媳、为人母之后,成为了一个世俗眼中的好女人,就再也没有了那种率性自然、个性张扬的笑声。失去了笑容的婴宁,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作者通过婴宁的转变,大概是为了表达对世俗礼法压抑天性的不满。
小孩子都是爱笑的,可是越长大,接受的规矩越多,所受的社会压力越大,就越来越不想笑、不敢笑了。
小时候我们都喜欢玩恶作剧,像婴宁一样想出一些鬼点子来作弄人。可是长大了,我们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了,连用鸡蛋砸人,都要考虑是否要承担责任。
婴宁的转变,可以说是每个人从小孩到大人的转变。这种转变也不是说不好,毕竟人如果没有礼法规矩来制约,这社会就无法正常运转。

但可悲哀的是,很多小孩变成大人之后,就也没有年少时的快乐了。
蒲松龄对此大为叹息,所以他在故事的结尾,又为世人留下了一个希望,说婴宁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孩子,被人抱在怀里,不害怕陌生人,看见人就笑,大有其母之风。
蒲松龄痛心于婴宁笑容的消失,所以让婴宁的孩子继承了她的“笑”,这样美好的一笔,充满了无限希望,当真是有无穷余韵。可是,等婴宁之子长大后,还能再笑得出来吗?这就很难说了。
若许人间有痴病,此生长作爱笑人!
婴宁的故事令人唏嘘,引发人的无限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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