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父亲的话更少了,有时他会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大门,无言而专注的凝视着。有好几次,我给爸爸说,把家里的一些不用的东西处理掉,不知为何,父亲总是不那么的乐意,为了不让爸爸唠叨,我也就再不好意思开口说了,想私自把那些东西处理掉算了。
“好娃哩!你能不能等我死后,再把这些东西卖掉,你这是要活活地气死我呢。”父亲站在电动车后,双手拉着车,微嗔着说。
“这东西咱都不用了,你还留它干嘛!”我极不耐烦的说,“你看有几件咱现在用的,放在那里还占空,还不如卖了呢。”。
“卖吧!卖吧!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极度无奈而又烦躁的挥了挥手,边说边蹒跚着走回家。本想再跟他争论几句,不知怎的,我竟无言以对。
从车上把那几样东西卸下来,放回原处。我悻悻不乐的去地里干活去了,一路上都想不通父亲的这种执拗,好几次我都想把那些东西处理掉,但每次父亲都会予以阻拦。
傍晚时分,回到家,看见父亲把那几样器物放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站在那儿,我什么也没有说,想等到晚上再和父亲聊聊,再作打算。
晚秋的夜,清凉宜人,月色如水泻满院落,庭院里静静地,没有一丝声响。我和父亲躺在炕上,许久,我们都不曾说话。
“你不知道,那几样东西。可给咱家立了大功了”父亲终于开口说话了。
“那口大锅和那个云盆,是我当年在荣河集市上一共花三十二块钱买的,用小板车硬拉回来的。一到冬天,我就用它给人家漏粉条子,挣点钱,还能让你们几个吃点粉条渣,不然你们饿了怎么办?还有那个瓢,是我和你妈花八块钱买的,没有这些家伙 ,难熬过那几年呐!”爸爸自言自语的在说着,仿佛沉浸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我静静地听着,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倾泻在床上,我看见爸爸的脸是那么的凝重。
“那把铡刀,你别看它不起眼,那时咱家没有,我和你妈花了五元钱买下刀,你三叔焊的架子,有它咱家牛就能吃上短草了,长膘干活有劲,现在不喂牛了,用不着了,但你要扔它,我心总觉得不是个滋味┅┅”,爸爸的话在寂静的夜里,是那么的清晰,又是那么的模糊。
一边听爸爸的诉说,一边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我们无法体会到:在那个人人都吃不饱肚子的年代里,一个男人要养育三男一女的艰辛,更无法理解那些在我们眼里,毫无用处的老物件,承载着多少辛酸和艰难。或许我的父辈是哪个年代里最无能的人,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值钱的,但在那个年代,又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的呢?一个物件,一段历史,一份记忆,对我们来说是往事,对父辈们来说不仅是刻骨的往事,更是一份永久而又温馨的回忆啊!
翌日,望着这些物件,锈迹斑斑,一无是用,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个暮年的老头,晒着煦和的秋阳,是那么的静谧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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